谈判中的教训：土耳其为何要恢复加入欧盟的进程？

在赢得第三个任期的几周之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再度发力，以实现他与他的政党的长期目标之一，即恢复土耳其与欧盟之间的入盟谈判。这些努力在今年7月中旬于立陶宛举行的北约会议上得到了清晰的体现。虽然该峰会议程上最重要的问题仍与解决接纳乌克兰加入北约的问题相关，但是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却没有受到关注，反而是土耳其总统脱颖而出——他与他的对手还有西方盟友进行谈判，以说服他们相信土耳其一直在——并且未来仍将在——为整个欧洲抵挡“俄罗斯风险”的过程中发挥巨大的作用。

先求不可能之事，再实现困难之事

就在土耳其制定这一举措的同时，西方国家也加快了将瑞典和芬兰纳入北约的步伐——这两个北欧国家突然决定背离其保持中立的历史遗产，而选择与乌克兰站在一起对抗俄罗斯。根据北约的要求，吸纳新的盟国必须得到该联盟内30个正式成员国的一致同意，而尽管西方国家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广泛的共识，但是这种努力仍与土耳其明确反对两国加入北约的立场产生了冲突——土耳其的反对是为了抗议两国与“库尔德工人党”之间的关系，而后者自1984年起就开始武装对抗土耳其政府。

除了土耳其方面这些合理的安全担忧之外，土耳其还升级了针对瑞典的愤怒——在今年1月有人在土耳其驻瑞典大使馆门前焚烧了一部《古兰经》之后，土耳其对瑞典入盟的拒绝更是达到了新的高度，在这样的情况下，土耳其总统府决定无限期推迟在土耳其、瑞典和芬兰之间，为了讨论瑞典和芬兰两国加入北约的条件而举行的三方机制会议。

土耳其深知欧洲的需要，也清楚美国想让两国加入北约的迫切渴望，因为这意味着将波罗的海变成北约的势力范围，此外还将控制芬兰与俄罗斯之间长达1300公里的边境，并可在芬兰一侧部署该联盟的基地和武器，在这样的情况下，土耳其试图利用其影响力来索要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以换取其同意这项将会改变东欧地区，并打破地缘政治力量平衡的决定。

土耳其总统在谈判中使用了一项简单的策略，即先提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要求，然后再让自己困难的要求得到实现。他在最初将瑞典加入北约与土耳其加入欧盟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而正如预期的那样，欧洲人拒绝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在这样的情况下，土耳其人便将希望寄托在时间之上——时间的流逝会对西方国家构成巨大的压力，尤其是在乌克兰前线战事紧张的情况下。

埃尔多安在没有消耗多少耐心的情况下便赢得了一些赌注，并且得到了许多的让步，而这些让步在几十年前曾是那样地遥不可及。瑞典承诺放弃对库尔德工人党的支持，此外，针对安卡拉的武器出口禁令也得到解除，并且承诺同意更新土耳其与欧洲之间的关税同盟协议——这是土耳其经济上的一个紧迫优先事项，因为在2022年，土耳其出口的40.5%都流向了欧洲，相当于1030亿美元。

除了这些收益之外，土耳其还获得了美国方面关于其购买F-16战斗机的批准，而这款飞机是土耳其空军的支柱，此外还达成了另一项交易，以更新旧机队内的这些战斗机。这一切对安卡拉来说都还不够——它仍在施压以打开加入欧盟的大门，尽管此前的多次入盟尝试均以失败告终。但这一切并不意味着安卡拉会退出有关这项要求的谈判，因为这被视为它在之前已经取得的所有成就之外的额外收益。

在俄罗斯的绳子上跳舞

与此同时，土耳其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其对西方的倾向不会破坏它与俄罗斯之间现存的谅解，特别是随着战争在乌克兰的持续，而这会使其中许多谅解受到威胁。俄罗斯对乌克兰战争的叙述主要基于其安全信念，即绝不接受重新绘制东欧地图，并阻止乌克兰加入北约的任何企图。尽管土耳其试图在这场冲突期间保持中立，以维持它与莫斯科之间的关系，但同时它也不能损害作为北约成员国而对欧洲负有的义务，因此，它为另外两个在地理位置上靠近俄罗斯的国家加入北约开了绿灯。

俄罗斯认为，一直被视为屏障国家的芬兰和瑞典如果加入北约，就将对俄罗斯的影响力构成战略威胁，因此，它公开要求北约不要靠近其与芬兰之间长达1300公里的边界——在1917年签署条约并获得独立之前的一个多世纪内，芬兰都只是俄罗斯的一个行省，而俄罗斯总统普京认为，这项条约是对共产主义的背叛。

事实上，如果没有土耳其批准北约进入该地区，俄罗斯的边境也不会被如此收紧，这也促使克里姆林宫通过其发言人公开发出信息，声称土耳其不应该对欧盟的提议抱有“幻想”，所指的是欧盟将继续禁止土耳其加入，因为它是一个“纯粹的基督教俱乐部”，而不会给伊斯兰国家留位置，哪怕是一个世俗的伊斯兰国家。俄罗斯的警告是在安卡拉将乌克兰人质移交基辅之后，两国关系紧张出现紧张的不到一个月后发出的，此前，安卡拉从莫斯科接收了这些人质，条件是土耳其将保留这些人质直至俄乌战争结束。俄罗斯认为埃尔多安在其最近的访问期间向乌克兰总统移交这批人质的决定，是在对俄罗斯“背后捅刀”，从而意味着土耳其正在采取措施，逐步从“中立国家”转变为“不友好国家”。

尽管出现言辞升级，但值得注意的是，俄罗斯与土耳其之间的关系并未出现外交升级。尽管俄罗斯军队指责乌克兰已经要求土耳其调整其制造的无人机，以使之能够在俄罗斯腹地开展行动。也许俄罗斯有不升级这场冲突的理由，因为目前它还不能允许自身与安卡拉之间的关系恶化，而土耳其也在避免与俄罗斯的关系出现恶化，以便它能够继续从俄罗斯与西方的这场博弈中，以调解人的身份获益，正如两国在利比亚、叙利亚和阿塞拜疆的军事谅解上都存在联系一样。

两国之间的经济关系也阻止了两国陷入不计后果的升级——土耳其仍然指望俄罗斯，以成为一个向欧洲输送俄罗斯天然气的中心，此外，土耳其的能源需求也十分旺盛，其44%的能源需求是通过进口俄罗斯天然气来满足的，而且它是用卢布而非美元来支付这些款项，而这有助于它减少外汇储备赤字。此外，土耳其还通过俄罗斯耗资200亿美元建造的“阿库尤”核电站，而加入了“核能俱乐部”。这就意味着，尽管乌克兰问题造成了一定的地缘政治不和谐，并且土耳其倾向于加强与西方之间的关系，但是，共同利益会使两国坚持这一有益的联盟。

平衡游戏

纵观历史，地缘政治一直迫使俄罗斯精通大国之间的“平衡博弈”。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安全研究中心Stratfor网站上发布的分析文章指出，是地缘政治因素为土耳其提供了在周边发挥更大作用的可能性，同时也是地缘政治因素使它受到安全威胁，因为它位于历史上的许多强国和大国之间，同时它又没有强大到能够单方面强加其政策的地步，也没有虚弱到被迫要完全加入另一个超级大国的轨道的地步。

根据这一观点，土耳其需要北约以及与西方之间的关系，因为这将增加它的政治影响力，与此同时，北约也需要土耳其的存在，因为它的地缘政治深度可以从南部为该西方集团提供安全保障。与此同时，土耳其还需要与俄罗斯保持良好关系，以维持其处理与美国和欧洲之间的关系的回旋余地。

基于此，我们可以理解土耳其与欧盟谈判的现实，与此同时，土耳其也已经意识到，它加入欧盟的进程并不会是鲜花满地的前景，而且基于历史先例，这项进程最终也未必会取得成功。但是，将这个问题提到谈判桌上，将使土耳其从它与西方的关系中获取很多的利益。与此同时，我们可以预期，土耳其不会将它与西方之间的联盟，推向可能会对它与俄罗斯之间的关系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的程度。土耳其正在一个新的世界中考验自身的处境，它必须相信自己有能力将这场“艰难的平衡游戏”坚持到底。在西方与俄罗斯之间的利益冲突中，土耳其似乎仍然能够以微妙的方式坚持这场“游戏”，以确保其获得更多的收益，并使其同时成为西方和东方的重要参与者和战略合作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