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打造影响力运动“网络”以争取台湾

当蔡英文在2016年上台后不久,当时的统战部部长访问了台北 (美联社)

供奉土地公的广和福德宫紧靠在新北市深处的公寓楼区域内,看起来像是一座典型的道教圣地。

这座小房子般的建筑结构拥有大理石墙、装饰着龙的瓷砖屋顶以及一个带状的LED指示装置(常见附加物质以保护内部的木质浮雕),还有一个装着签条的沙罐与一面相对安全的电子蜡烛墙。然后就是身披金色和红色外袍的土地公本尊。

但是台湾当地媒体称,这座道观与大陆统战部存在关联,而该部领导着一场影响广泛的运动,旨在“广交朋友、影响公众”。

广和福德宫荣誉主任委员梁祖维在带领半岛电视台记者简短参观时指出,媒体的看法并不正确。他坚称,虽然他是统一战线和亲大陆的党派成员,但道观绝对是中立场所。

梁祖维表示,他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大陆与台湾的和平统一,而他自身主要从事小规模的政治活动。“我们组织了许多针对民进党政府的示威和抗议活动”,“如果我们认为其政策是错误的,那么我们会动员成千上万的人员参加示威和抗议。但最终将由他们自行决定去或不去。”

据梁祖维透露,统一战线及其党派听起来就像其他任何活跃在民主社会中的政治团体一样,而像广和福德宫这样的道观,只是要为邻居们提供一个聊天和相互认识的休闲场所。

广和福德宫荣誉主任委员梁祖维强调该道观是中立场所 (半岛电视台)

但是也有包括政治学家在内的很多人,会以另一种方式看待这些团体的活动:他们将其视为大陆实现“统一两岸”和“解放台湾”的第二条阵线,包括在2049年之际——为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而设定的期限——以和平或武力的方式解放该地区的2300万人口。

“胡萝卜加大棒”

自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大陆地区的历届政府便承诺要解放台湾岛。

与军方的“大棒”——制裁、外交孤立与公开威胁——相对而言,统一战线为这一进程提供了许多的“胡萝卜”。而之所以存在这种双重战略,是因为尽管大陆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但是武统进程仍需付出巨大的代价,并且可能会引发与美国之间的冲突。

而且如果无法全面取胜,就可能会意味着更加糟糕的局面。因此,说服台湾地区自愿实现和平统一,以避免发生一场毁灭性的战争,这将是“双赢”的结果。

台湾地区国防与安全研究所助理研究员Kuan-chen Lee表示,“对大陆而言,实现台湾的和平统一将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他们深知,如果撤回解放军对台湾的军事行动,那么和平统一将无法实现。这也是为什么中共从不表示放弃使用武力的权利。”

他在电子邮件中指出,总体战略集中在“改变台湾民众的观点”,“这项战略试图加深台湾民众对一些问题的理解:一是统一会带来好处,二是台独死路一条,三是外国人不可信赖。换句话说,大陆追求统一的首要任务,是在台湾民众心中播下和平统一的种子,而不是采取军事行动。”

全球台湾事务研究所副所长、专家约翰·多森表示,统战活动具有多种形式,其中一些是由北京的统战部办公室指导完成的,但有时也会通过不太正式的渠道进行。

统一战线通过设在台湾地区和境外的“和平统一”团体公开开展工作,其中许多团体可以追溯至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像这样的团体和统一党派经常通过组团访问的方式,前往大陆地区开展“文化交流”。

台湾地区的许多寺庙也与大陆存在众所周知的联系,尤其是那些供奉妈祖的庙宇。

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大学高级讲师、统一战线专家格里·格鲁特认为,并非所有这些工作都是积极的泛文化运动。

他还指出,“虽然统一战线工作经常被认为是赢得朋友的行动,但是这枚硬币的另一面,则是使敌人失去合法性、使之受到孤立,进而摧毁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意味着争取台湾民众对统一的支持,并使台独思想完全失去合法性,而这不仅适用于台湾的个例,也适用于整个国际社会。”

海峡两岸希望实现和平统一 (通讯社)

信息运动专家、民主实验室负责人Puma Shen表示,过去的统一战线运动还关注台湾的“三中”群体,即中下阶层、中南部人民和中小型企业。

他指出,最近,该运动已经转向“基层团体”,例如当地精英、领导人以及30岁以下的年轻群体。他还将该运动的工作描述为建设影响力运动的“蜘蛛网”。

希望进入大陆地区更广大的市场上的名流以及商界人士,也可能最终会支持中国共产党及其统一两岸的愿景,有时甚至会提供非常直接的支持。台湾高度党派化的媒体格局则是另外一个主要目标。

在2019年,英国《金融时报》进行的一项调查称,台湾“旺旺控股”集团拥有一些与大陆关系密切的媒体,并且北京的台湾事务办公室也在接受大陆的补贴。

旺旺集团否认了这些指控,但在次年,其拥有的一家媒体——CiTV——在被指控传播虚假信息后被吊销了从业执照。

怀念的氛围

据一些分析人士称,统一战线最著名的目标之一就是国民党。

国民党曾领导中华民国时期的政府,并且自中国共产党1921年在上海成立以来,两党便一直在不同的时间点相互争斗,直至国民党在上世纪40年代逃往台湾,并且带走了200万人。

格鲁特表示,国民党对其故乡的怀念正是它的弱点所在。

“国民党对故土的依恋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们认为大中华的观念要比自身更重要,尽管从历史上来看,他们正是统一战线工作成功的受害者”,他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再一次,他们愿意与共产党的目标保持一致,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实现统一的唯一途径。”

对大陆友好的国民党议员抗议在2019年通过的反渗透法案——该法案将大陆支持或资助的政治活动定性为犯罪。其抗议口号包括:“抗议恶法”和“选票制裁” (美联社)

台湾社会的许多精英阶层亦是如此,数十年来,该阶层一直由那些与国民党一起逃离大陆的家族所主宰,而他们仍然对大陆有着浓厚的归属感。

但现在,这种关联却有所减退。

根据台湾政治大学进行的长期民意调查,在过去的20年内,台湾年轻群体心中的大中华情结正在减退,从而将极大地改变政治叙事。

然而,国民党领导人继续与共产党官员定期举行会晤,包括马英九在今年进行的一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访问,从而成为了自上世纪40年代以来,第一位访问大陆的在任或离任的台湾地区最高领导人。

对于国民党而言,访问大陆对于在海峡两岸在关系低迷期间保持沟通渠道畅通至关重要。自2016年民进党人蔡英文当选地区领导人以来,她声称只有台湾人才能决定自己的未来,而她也一直被大陆视为“台独分子”。

国民党的大陆事务负责人Tso Chen-dong等官员,否认有关他们容易受到中共影响的担忧。

他指出,“说国民党对共产党的影响持开放态度,并不是要把这个问题倒过来看”,“事实上,国民党仍然希望通过对话和社会互动来影响中共未来的政策,从而维持现状并稳定两岸关系……我相信民进党也在尝试这样做,但不同之处在于两者取得了多少成功。”

即便如此,统一战线也足以引起台湾各大政党的关注。在2019年,台湾当局通过了反渗透法案,以应对所谓的“分裂和渗透台湾的统战运动”的加剧,并认为这是威胁其“安全、社会秩序和民主政治正常运作”的运动。该法律将代表大陆提供的政治捐款、拉票、游说、扰乱集会等定性为刑事犯罪,从而引起了许多议员的抗议和反对。

台湾当局在统一战线内存在一个强大的对手。

虽然该组织并未积极参与在台湾海峡举行的军事演习,但其活动范围非常广泛,并且比公开展示军事实力更为谨慎。

台北广和福德寺的管理者对大陆持友好态度 (半岛电视台)

根据格鲁特的说法,该组织的一些工作由北京的统战部协调,但是其中大部分也处于分散状态。

每个共产党委员会都设有次级的统一战线委员会,而军队和其他主要组织亦是如此,所有这些都在为一项共同的事业而努力。格鲁特估计,尽管官方数字和预算并未公开,但是在大陆境内外有着“大量”人员在竭力为统一战线工作。

以对华立场强硬而著称的美国保守派智库“美国传统基金会”估计,在2020年为统一战线工作的人员数量多达4万。而民主实验室负责人Puma Shen估计这一数字可能多达60万——鉴于可以动员全国、省市和地方的所有政协委员来开展统一战线工作。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自2012年上台以来,扩大了该组织的工作并且提高了部门雇员的工资和声望。

专家约翰·多森表示,统一战线是“全党的努力”,这类似于一种引导公众舆论或者暗中推动某种游说活动的做法。

同样,统一战线还可以通过外国交流团体、大使馆、海外华人组织甚至外国立法者来在国外开展工作,以推动大陆的议程。

多森表示,自2019年以来,大陆的宣传变得更加响亮,并宣称“统一”是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必然,并且继续付出“相当大的努力,以主导当地的政治影响行动”。

而这是否会成功则是另外一个问题。

一些民意调查显示,像广和福德寺的梁祖维这样的人虽然存在,但数量并不多,而且在许多年轻人看来,其大陆情结并不严重。

习近平主席率领新的政治局常委与媒体见面 (路透社)

而且大陆一直坚持的“一国两制”——自1997年香港回归后试行的制度,似乎也有所改变。

多森指出,有些迹象表明事实可能正在发生变化。在上个月召开的“台湾工作会议”上,负责统一战线政策的官员王沪宁似乎淡化了“一国两制”的说法,并转而支持另一项名为“新时代党解决台湾问题的总体方略”的计划。

分析人士表示,这可能预示着党对台湾问题的“意识形态框架”发生了变化,并且可能会出现一种更新的“统一”模式,但目前无法通过预测来提供更为具体的内容。

与此同时,“胡萝卜加大棒”政策仍将继续。台湾当局既无力阻止解放军每天派出空军飞机穿越台湾海峡,也无法阻止其民众访问大陆网站或是在网上发表言论。而在今年年底,他们将可以选择下一任领导人——届时也将反映他们自己的立场。

研究员Kuan-chen Lee认为,“这是非常棘手的问题,因为台湾当局的民主性质使政府不能禁止民众的流动权利。我们担心访问和交流会成为中共的统战工作重心”,“我认为应当在没有任何政治目的的情况下使两岸交流正常化。与此同时,我还希望那些访问交流的人员在相关问题上保持谨慎。”

来源 : 半岛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