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阿拉伯与伊朗和解秘密 利雅得与德黑兰将得到什么？中国发挥何种性质作用？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全球范围内没有比 3 月 10 日星期五沙特阿拉伯和伊朗及中国发表的三方声明更响亮的声音了，声明中宣布沙特阿拉伯与伊朗实现和解，根据宣言声明称，沙特国务大臣、内阁成员、国家安全顾问穆萨伊德·本·穆罕默德·艾班和伊朗最高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阿里·沙姆哈尼分别率领沙特和伊朗代表团于2023年3月6至10日在北京举行密集会谈，在此期间，利雅得和德黑兰同意恢复外交关系，并最多在两个月内重新开放两国大使馆和代表处。

直到那一刻，和解协议细节仍不清楚，这使得它更接近于意向声明，而不是完整的协议，该协议包括两国确认“尊重国家主权和不干涉他国内政”，双方同意两国外长举行会晤，安排互派大使，商讨启动协议方式，声明中还谈及，沙特和伊朗同意启动2001年签署的安全合作协议，以及1998年签署的涉及经济、贸易、投资、技术、科学、文化、体育和青年等众多领域的双边合作总协定。

这份协议中有很多值得关注的地方，尽管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细节，在伊朗抗议者袭击沙特王国驻德黑兰大使馆及其驻马什哈德领事馆的背景下，利雅得和德黑兰于 2016 年断绝了关系，这场长达七年的决裂，特别让我们质疑促使双方在当前时刻寻求和解的原因，以及他们希望取得的收获，然而，最重要的问题仍然与中国在达成该协议中所发挥作用性质有关，对于北京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外交成就，而中国在中东的存在始终以经济和贸易为中心，事实上，美国对中国的这一新角色的看法与其欢迎该协议的公开声明相去甚远，并致力于确认其事先知道这一点。

利雅得愿景

让我们从沙特方面开始，该协议表达了一种信念，这种信念已经在沙特阿拉伯的决策者中根深蒂固，即必须承认地理限制，利雅得和德黑兰一直是地区领导权的竞争对手和竞争者，1979 年德黑兰的伊斯兰革命加强了他们的竞争，但并没有造成竞争，然而，该协议最重要的作用是让德黑兰在行使影响力时更加“大胆”和“干涉”。

与美国结盟是沙特阿拉伯应对来自“伊朗邻国”威胁的选择，数十年来，这个联盟有效并成功地履行了其使命，证明了双方的互惠互利，然而，最近新的水域流入双边关系河流，美国逐渐涉足并改变其在中东地区的战略重点，放弃其对阿拉伯盟友的传统承诺，让他们与伊朗面对面。

更具体地说，2019 年 9 月沙特阿拉伯阿美公司在布凯格和库赖斯的石油设施遭到袭击，以及华盛顿对这些事件的冷淡反应，是沙特安全观念的转折点，那时，利雅得意识到完全依赖与美国的联盟是徒劳的，并加紧努力使其安全和军事伙伴多元化，其中包括加强与中国和俄罗斯的安全合作。

从本质上讲，与伊朗的和解是沙特安全理论相对转变的一种表现， 通过恢复与伊朗的关系，沙特阿拉伯希望外交有助于减少其受到伊朗直接攻击的脆弱性，以及美伊关系恶化和伊朗与以色列之间相互军事升级带来的附带损害，与此同时，中国的斡旋是利雅得向美国发出的一个响亮信号，即利雅得决心继续推进其伙伴多元化的努力，即使这需要与美国的反对者在始终属于美国外交领域的问题上进行合作。

因此，中国在协议中的存在表明沙特的决定明显独立于美国的干预，这与利雅得去年 10 月发出的信息相同，当时，沙特阿拉伯不顾美国的反对，带领“欧佩克+”石油集团每天减产 200 万桶，而此时，白宫极力指责沙特阿拉伯帮助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战争，并誓言要为这一决定承担后果，但沙特执意向前推进，而美国最终不得不软化立场。

从商业角度来看，沙特阿拉伯与伊朗的协议也很有意义，利雅得认为其安全对于确保石油勘探、运输或销售不受干扰至关重要，与此同时，沙特阿拉伯为减少对石油出口的依赖和实现经济多元化所做的努力，正在创造新的区域伙伴关系和竞争模式，这促使它今天重新考虑与伊朗的紧张关系。

德黑兰视角

另一方面，关于伊朗方面消息，该协议反映了德黑兰领导人信念，即减少美国影响力和遏制以色列干预的最佳方式——伊朗认为以色列是其头号敌人——旨在缓和与包括沙特阿拉伯在内的阿拉伯邻国的紧张关系。

从伊朗的角度来看，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的关系正常化是近年来地区安全环境中最危险的转变，也是必须通过减少刺激希伯来国家与其阿拉伯邻国之间和解借口来应对的最大危险，其中最重要的是该地区的“伊朗干涉”，与此同时，与沙特阿拉伯的和解也有利于伊朗对美国所持政策，通过完成与其最主要地区对手、美国在该地区最重要的盟友沙特阿拉伯的和解，德黑兰声称华盛顿是一个破坏地区和全球安全的国家，从而剥夺了华盛顿最重要的武器，此外，将北京作为调解人纳入地区安全体系，减少了美国的垄断，符合伊朗的利益。

沙特与伊朗的和解协议恰逢去年最后一个季度德黑兰爆发前所未有内部抗议浪潮之际，在年轻女子玛莎·阿米尼被杀背景下，要求政权更迭的呼声不断升级，伊朗认为，其在西方的反对者，特别是美国，正在寻求助长和利用抗议活动，以破坏伊朗政权，这就是促使伊朗解决其地区分歧以提供应对其内部挑战机会的原因。

与沙特阿拉伯一样，经济也是伊朗思想核心，严厉的国际制裁使伊朗无法在其境外施加影响，更不用说对其在华盛顿和特拉维夫的敌人造成任何有意义的伤害了，鉴于德黑兰每月预算赤字约为 10 亿美元，经济困难增加了伊朗与沙特阿拉伯和解的动机。

利雅得和德黑兰之间的合作可以让他们更好地控制油价，因为这两国合计占欧佩克石油储量的 35.5%，因此，物价稳定是两国经济的大事，也是两国开展合作的重要动力，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特别是对于伊朗而言，要从这种和解中充分受益，就需要缓解西方制裁，这意味着要努力恢复伊核协议。

中国参与海湾事务

好吧，现在让我们看看中国的情况，北京一直致力于增加在中东的存在，但这种存在始终以经济合作为中心，因此，如果说沙特与伊朗和解是中国在中东外交史上最大的突破，并不为过，北京从该协议中获得的收益超过了两个主要相关方的动机，一方面，中国已经证明，它有能力在美国人长期避而不谈的问题上取得外交成就，因为中国与双方都有良好关系，不像华盛顿只与沙特阿拉伯保持良好关系，并且在另一方面，这提供了北京在国际体系中发挥建设性作用的可能性的证据，从而使得中国解决全球冲突的外交举措更具动力、严肃性和可靠性，尤其是乌克兰冲突，中国暗示将在俄乌战争中发挥外交作用，尽管其任务将更加艰巨和复杂。

最后，或许也是最重要的是，通过这次外交突破，北京已表明其愿意和有能力支持一个能够可靠地满足其能源需求的稳定中东，并为中国更多地参与该地区事务铺平道路，特别是在美国已证明不愿或可能无法解决的问题和挑战上，例如叙利亚和也门的情况。

然而，重要的是不要高估中国在沙特与伊朗和解中所发挥的作用，因为北京所做的一切只是敲定了一个至少酝酿了两年的协议，双方都有自己的动机将功劳归功于北京,就沙特而言，这是沙特阿拉伯发出的肯定信号，表明它愿意应对与美国竞争的全球大国，不仅在经济领域，而且也在安全和外交层面，就德黑兰而言，可以肯定的是，中国斡旋下达成的协议服务于其叙事，即美国一直干预中东问题。

更明确地说，在那一刻，我们不应忽视在沙特阿拉伯与伊朗和解过程中发挥最大作用的力量，其中最重要的是伊拉克，由于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微妙的宗派平衡，伊拉克对平息两个最著名的伊斯兰大国之间的直接紧张关系有直接和明确的兴趣，此外还有阿曼苏丹国，该国不止一次在遏制地区紧张局势和防止局势升级方面发挥了作用，所有这些都是导致当前时刻的努力，北京出于可以理解的政治原因发挥率先作用，或许这可以解释沙特和伊朗两国热衷于感谢巴格达和马斯喀特主办了双方在 2021 年和 2022 年期间进行的多轮对话的原因。

然而，这并不妨碍中国在协议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值得注意的是，沙特阿拉伯与伊朗声明中的承诺与2016年初发布的中阿政策文件基本一致，其中确定了与地区国家相处的5项主要原则，即相互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最终实现和平共处，这是来自北京的明确信息，即在中国斡旋下达成的和解，而不是围绕安全条件和承诺、对民主和人权的承诺以及随后美国对协议各方的相互控制，包括军事存在的美国方案，这并不意味着中国不会根据该协议发挥任何安全作用，但这种潜在作用的范围仍不清楚，例如，在一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假设，北京承诺，如果德黑兰打破核门槛，将与利雅得就其核计划和导弹计划进行更有效的合作，如果侵犯了沙特阿拉伯的安全利益，可能威胁要减少与德黑兰的安全合作。

然而，中国在做出这些承诺后不太可能在短期内直接介入该地区的安全事务，相当于在短期内进行军事干预，中国在该地区的利益仍然主要是经济利益，它希望紧张局势降级，这将有助于其在“一带一路”倡议下雄心勃勃的经济计划。

与此同时，北京意识到，美国是该地区国家的主要武器和安全服务提供者，在当地拥有最大的军事存在，是包括石油在内的全球贸易安全的主要保障者，这是中国无法发挥的作用，而且它一开始也不寻求发挥这种作用，但这并不能阻止华盛顿决策者对中国逐渐建立影响力的方式感到不安，起初，中国承诺其在该地区的利益只是经济利益，不想成为一个主要的政治角色，今天，中国积极参与外交努力，没有什么能阻止这最终导致更多的情报和安全合作，无论是通过促进中国武器出口，这些武器因价格低廉而受到该地区国家的欢迎，而且北京不反对技术转让，还是通过在未来需要时加强安全合作，甚至是实际的军事存在。

欺骗性信号

显而易见，无论是在利雅得和德黑兰本身，还是在北京、华盛顿和特拉维夫，沙特阿拉伯与伊朗达成的协议都具有很多政治势头，但这种势头不应导致我们对协议本身的性质以及我们对未来的期望做出错误的结论，首先，很明显，协议的性质仍然有限，还有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有待解决，其中最重要的是与德黑兰政策和“地区干预”有关的问题。

同样重要的是，需要指出，尽管互派大使很重要，但并不意味着重大分歧已经被克服，数十年来，这种“冷和平”一直是两国关系的标志，但这并不妨碍两国在多个领域展开竞争，除了暂时性的时期外，两国关系并未达到完全疏远的阶段，1987 年，由于伊朗朝圣者在麦加的破坏行为，两国关系中断，之后，两国在 1991 年再次恢复关系，而最后一次中断发生在 2016 年 1 月，当时，在沙特阿拉伯处决了一位著名的什叶派神职人员后，德黑兰的示威者袭击了沙特大使馆，在持续了近七年断交之后，两国直到最近才宣布有意恢复外交关系。

我们这里的意思是，恢复外交关系并不意味着两国决定克服紧张局势向前发展，甚至放弃竞争，而是可能意味着改变应对这种竞争的策略，将重点放在非军事工具上，正如我们所提到的，从沙特阿拉伯的角度来看，仅仅依靠美国摇摆不定的承诺已不足以确保该地区的安全，这需要与伊朗进行沟通，以和平遏制其威胁及其代理人对沙特阿拉伯领土的威胁，同时避免伊朗和以色列在海湾水域公开对抗的安全和经济后果。

这当然并不意味着沙特阿拉伯将停止与美国就伊朗“安全威胁”进行讨论，值得注意的是，沙特与伊朗达成协议之前，利雅得于去年2月主办了一系列美国-海湾国家高级别会议，会议讨论了“伊朗威胁”，其中最重要的是由空中和导弹共同防御和海上安全工作组会议，此外还包括伊朗问题工作组会议和打击恐怖主义工作组会议。

恰恰相反，我们可以预期最近达成的协议，特别是中国在其中的作用，将为美国——特别是拜登总统政府——创造更多动力，在进入 2024 年总统选举年之前，在该地区取得外交成就创造更多动力，伊核协议将是实现这一成就的首选，尤其是在沙特可能支持该协议的情况下，以及德黑兰在解决利雅得担忧方面表现出更大灵活性的可能性，尽管它在回应美国人的要求和特殊条件时可能会更加强硬。

这些动态共同导致了该协议的最大输家，即以色列占领国，它将不得不面对一系列新的现实，首先是该地区国家与他们实现正常化的政治动机正在减弱，这不适用于尚未决定实现关系正常化的国家，因为如果伊朗表现出认真考虑其邻国关切的倾向，即使已经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的国家，也可能会放慢步伐，也许最重要的是，特拉维夫将不得不面对美国政府，后者更热衷于伊核协议取得成功，而对以色列的反对漠不关心，特别是随着华盛顿对以色列右翼政府人物如本·格维尔和斯莫特里奇的侵略政策和声明越来越厌烦，并对内塔尼亚胡一再无视美国的请求感到厌烦，无论是关于与巴勒斯坦人的关系，还是内塔尼亚胡有争议的司法改革计划，都引发了占领国从成立至今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抗议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