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选举债券清洗：“腐败”公司支付政党费用，被清洗

这是一连串快速发生的事件。2022年11月10日，印度执法局（该国负责打击金融腐败的首要机构）逮捕了南部城市海得拉巴的企业家萨拉斯·钱德拉·雷迪（P Sarath Chandra Reddy），罪名是涉嫌在新德里参与酒类诈骗。

五天后，雷迪担任董事的阿拉宾制药公司（Aurobindo Pharma）购买了价值5000万卢比（60万美元）的选举债券。在最高法院上个月宣布它们“违宪”之前，这些由纳伦德拉·莫迪总理政府于2017年推出的债券一直是企业、个人和组织向政党捐赠资金的不透明机制。

阿拉宾制药购买的所有债券均流向莫迪领导的印度人民党（BJP），并于11月21日兑现。仅仅七个月后，即2023年6月，雷迪成为一名国家证人——在印度被称为批准者。2023年11月，阿拉宾制药公司（尚未回应半岛电视台关于其捐赠模式的问题）通过选举债券向印度人民党额外捐赠了2.5亿卢比（300万美元）。

这只是印度国家银行（SBI）庞大数据转储中披露的一系列信息之一，最高法院在上个月的多次听证会上被迫公布有关该项目的所有信息后，该银行负责监督选举债券计划。

透明度活动人士表示，这些披露令人担忧：印度选举委员会公布的数据分析显示，多家私营公司因印度执法机构的调查而陷入困境，通过选举债券向一系列执政党输送了价值数百万美元的资金。许多人看到捐款后政府对他们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有的甚至赢得了现任部长的称赞。

随着该国9.6亿选民为关键的全国选举做准备，这些揭露加深了人们的担忧，即选举保证金机制在公司和政党之间建立了交换条件，制造了敲诈勒索和腐败的恶臭。

请愿者告诉半岛电视台，选举委员会公布的最新数据包括每张债券的唯一序列号，最终允许将捐赠者映射到接收方，这是在最高法院对印度国家银行进行一系列“严肃”批评后得到管理的。

数据显示，从制药公司到建筑公司，过去五年中受到中央执法机构调查的所有十大企业捐助者都在一定程度上向印度人民党支付了费用，累计超过130亿卢比（1550万美元）。

但印度人民党国家发言人扎法尔·伊斯兰表示，这并没有任何不当行为的证据。他说道，“我们在议会中拥有最多的议员，并在几个邦议会中拥有民选议员。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凭借功绩获得了最高捐款。在这里提出任何交换条件的质疑是非常不公平的。”

虽然印度人民党是迄今为止该计划的最大受益者，七年内总共获得600亿卢比（7.2亿美元），但其他一系列政治团体，包括统治不同邦的地区政党，也是这项资金的主要接受者。许多选举债券捐助者还赢得了利润丰厚的政府交易。

全国人民信息权运动（National Campaign for People’s Right to Information）联合召集人安贾利·巴德瓦吉（Anjali Bhardwaj）在谈到调查结果时说道，“有些公司获得了大型政府合同，并且在交易之前或之后，他们向执政党提供资金，无论是在中央还是在邦一级。”

她指出，这种模式表明了两种可能性：“敲诈勒索，即有人主动设置机构来勒索金钱，或者机构正在调查直接腐败指控，而这些指控在向执政党捐款后被冷藏起来”。

彩票大王的赌博

印度最大的选举债券买家未来博彩和酒店服务私人有限公司（Future Gaming and Hotel Services Private Limited）由63岁的“彩票大王”圣地亚哥·马丁经营，在过去二十年中因洗钱、挪用资金和欺诈而面临多个执法机构的突击搜查和调查。

马丁1961年出生于印度孟加拉湾安达曼和尼科巴群岛，在返回印度南部泰米尔纳德邦哥印拜陀之前，曾在缅甸当过劳工。在那里，他建立了一个如今横跨印度及其邻国的彩票帝国。

未来博彩公司在2020年10月至2024年1月期间购买了价值136.8亿卢比（1.63亿美元）的债券。根据半岛电视台对数据的分析，马丁的最大一笔捐款超过54亿卢比（6480万美元），捐给了统治西孟加拉邦的草根国大党（TMC），西孟加拉邦是印度少数几个彩票合法的邦之一。

2021年12月至2022年8月期间，至少三名与草根国大党有关的人每人赢得了价值1000万（12万美元）的彩票，随后引发了该邦反对党印度人民党的欺诈指控。

然而，草根国大党否认有任何不当行为。该党国家发言人萨克特·戈卡尔（Saket Gokhale）告诉半岛电视台，“印度人民党每周都会派出（执法机构）前往西孟加拉邦。如果他们的洗钱指控有任何实质内容，那么我们将面临有效的调查。”

第二大笔近50亿卢比（6000万美元）捐赠给统治泰米尔纳德邦的德拉维达进步联盟党（DMK）。二十年前，邦政府将彩票业务定为犯罪，但其非法经营仍在继续。该党于2021年5月在该邦上台后，捐款才开始增加。德拉维达进步联盟党尚未回应半岛电视台就此事提出的问题。

然后，未来博彩在2021年10月为印度人民党购买了价值5亿卢比（660万美元）的债券，并在2022年1月再次购买了相同金额的债券。该公司总共向印度人民党捐赠了10亿卢比（1330万美元）。

但未来博彩公司对选举债券的使用并没有帮助它确保自己的未来。

2022年4月，在该公司向印度人民党捐款后，金融犯罪机构查封了该公司的资产，随后又搜查了该公司的财产。这种扣押和突击搜查的模式仍在继续。未来博彩尚未回应半岛电视台有关其捐赠模式的问题。

该公司在向印度人民党捐款后继续面临调查机构的追查，对于该国执政党来说，这证明执法机构的调查与企业捐款之间没有联系。

印度人民党的伊斯拉姆声称：“各机构将继续开展工作，并根据证据独立追查自己的案件。政府没有追查任何案件，印度人民党也没有这样做。”

但透明活动人士巴德瓦吉表示，如果不对选举债券进行“独立调查”，就认为任何政党或企业捐助者是清白的还为时过早。

不太可能的援助人

尽管未来博彩公司向印度人民党提供的企业捐款可能并没有减轻执法部门对其业务的关注，但另一家出人意料的公司却发现其命运发生了变化，恰逢其利用选举债券来增加执政党的金库。

在成为印度最大的上市房地产公司之前，DLF集团经常在困难时期向国会领导人寻求帮助。该集团成立于1946年，在辛格（Kushal Pal Singh）的领导下在20世纪80年代迅速崛起，当时该集团设想将新德里尘土飞扬的乡村郊区古尔冈改造成未来卫星城。

辛格在他的自传《无论可能性如何：DLF背后的不可思议的故事》中，多次讲述了已故国大党领袖、1984年至1989年间担任总理的拉吉夫·甘地对他的援助，包括逃避逮捕。

辛格写道，“如果没有拉吉夫，古尔冈永远不会发生。”

2012年，当时由国大党统治的哈里亚纳邦（古尔冈所在地）的一名官僚取消了DLF集团与甘地家族女婿罗伯特·瓦德拉之间的土地交易，之后这种关系面临政治审查。瓦德拉于1997年与拉吉夫和索尼娅·甘地的女儿普丽扬卡·甘地结婚。

该官员被政府调动。这些事件成为印度人民党的竞选素材，印度人民党声称这一争议暴露了甘地家族的腐败行为。

时任总理候选人的莫迪在2014年大选前哈里亚纳邦集会上发表讲话称：“他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而我是在站台卖茶长大的。拉胡尔·甘地有着众所周知的血统，而我却很诚实。”

2014年，印度人民党凭借反腐败运动在全国选举中赢得压倒性多数，并首次在哈里亚纳邦上台。

然而，九年后的2023年4月，哈里亚纳邦人民党政府通知旁遮普邦和哈里亚纳邦高等法院，“没有发现DLF和瓦德拉的土地交易违反任何法规或规则”。

2019年10月至2022年11月期间，DLF集团购买了价值17亿卢比（2040万美元）的选举债券。这些债券全部捐赠给印度人民党。

DLF没有回应半岛电视台对其捐赠模式和时间安排发表评论的请求。

巴德瓦吉说道：“重要的是要由法庭监督的团队对此进行完全独立的调查，以便这些指控能够导致起诉。”

新德里的信息权利活动家索拉夫·达斯对此表示同意：“最终目标应该是问责，无论是对于通过敲诈勒索从该计划中受益的各方，还是对于选择合作以交换好处的公司。真正的改变需要政治行动和公众参与。”

给予和得到

其他例子也表明透明度活动人士所说的通过捐赠影响政策的尝试。

该邦的最大捐助者包括几家建筑公司，其中包括总部位于海得拉巴的Megha工程和基础设施有限公司（MEIL）。这家建筑巨头已赢得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政府项目，其中包括位于南部特伦甘纳邦的世界上最大的提灌项目，该项目于2019年6月启动，距该公司开始购买债券两个月后。

2019年4月至2024年1月期间，该集团购买了价值超过120亿卢比（1.44亿美元）的选举债券。其中，15亿卢比（1800万美元）流向了Bharat Rashtra Samithi（BRS），该机构在2014年至2023年期间统治特伦甘纳邦。Megha工程和基础设施公司获得了BRS主席钱德拉谢卡·拉奥（K Chandrashekar Rao）政府授予的提灌合同。

2019年10月13日，印度人民党中央政府下属的所得税部门搜查了该公司在印度15个城市的住所和宾馆，调查“故障账户”，这是指调查人员担心公司正在利用这些账户逃税的账户。

主要反对党国大党出纳员马修斯·瓦尔盖斯（T Mathews Varghese）位于喀拉拉邦科钦的住所也遭到突击搜查。

从那时起，尽管所得税仍在继续，但Megha工程和基础设施公司和印度人民党政府都改变了彼此的态度。

事实上，Megha工程和基础设施公司在过去五年中向印度人民党提供了67亿卢比（8040万美元）的选举债券，其中大部分是在10月份的突袭之后。这使得Megha工程和基础设施公司 成为任何一方最大的单一捐助者。

2022年3月，该公司竞标位于拉达克、靠近中国边境的具有战略意义的佐吉拉山口（Zojila）隧道，获得了印度政府交通部长尼廷·加德卡里议会的掌声。加德卡里表示，击败国际公司的竞标后，“Megha工程和基础设施公司的出价为政府节省了500亿卢比（6000万美元）。”

但该公司还遇到了其他挑战。2023年10月，距离该公司总部所在的特伦甘纳邦选举几周，Medigadda的提水灌溉项目部分崩溃，该合同成为该邦的政治热点。

当特伦甘纳邦的政治风向发生变化时，Megha工程和基础设施公司的捐赠模式也发生了变化。半岛电视台的分析发现，2023年邦选举前夕，该集团购买了其子公司Western UP Power Transmission有限公司的更多债券，并将大部分捐赠给了民意调查显示的最受欢迎的国大党，金额近10亿卢比（1330万美元）。这些捐款也使Megha工程和基础设施公司跻身国会最大捐助者行列。

2023年12月，泰伦加纳国大党当选执政。Megha工程和基础设施公司尚未回应半岛电视台的置评请求。

与印度人民党一样，国大党拒绝接受捐款对其决策产生任何影响的建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国家高级领导人坚称，“企业向我们捐款是因为我们拥有良好的治理记录”。

但77岁的透明度活动家、寻求揭开选举债券不透明面纱的最高法院请愿者之一、准将洛克什·巴特拉（Lokesh Batra）表示，政党的此类主张毫无意义。他表示，该计划本身旨在促进拥有资源的企业兜售影响力。

巴特拉说：“数据充满了表明现状理解的证据。这是普遍存在的腐败。任何有钱的人都可以直接影响政府的政策。”

新德里的活动人士达斯表示，选举债券计划实际上使曾经通过现金交换进行的秘密腐败合法化。

他说道，“该计划成为受污染资金的一个渠道，突显出政府未能限制腐败途径。它为那些由于业务性质而无法足够快地产生黑钱的行业提供了政治资助的渠道。”

“政府的指示”

虽然对选举债券的大部分批评都集中在它们给印度人民党带来的捐款上，但印度人民党的强大反对者西孟加拉邦的草根国大党是该计划的第二大受益者，累计超过160亿卢比（1.92亿美元）。

未来彩票公司并不是其唯一的大捐助者。

2020年6月25日，位于加尔各答的烈酒制造商和海鲜经销商IFB Agro有限公司在超过150名武装人员破坏了位于西孟加拉邦努尔普尔的酿酒厂后被迫关闭。第二天，该公司就此次袭击事件向国家证券交易所写信，并补充说警方似乎“无能为力”，首席部长玛玛塔·班纳吉及其内阁的干预请求徒劳无功。

第二天，追踪逃税商品和服务税的邦政府当局的官员搜查了该公司位于努尔普尔的工厂。该公司开始购买选举债券。

根据其向证券交易所提交的文件，该公司在2022年购买了价值4亿卢比（480万美元）的债券，其一位高管后来表示，这些债券是“按照我们政府的指示”购买的，明显暗指草根国大党政府，尽管他没有具体点名。

该高管在一次会议上向股东做出回应：“作为一家公司，我们必须说，这是我们以前没有做过但正在被迫做的事情。因此，我们正在邦外投资。”

该公司购买了价值9.2亿卢比（1100万美元）的债券，并向草根国大党捐赠了4.2亿卢比（500万美元）。

草根国大党的国家发言人戈卡尔表示，IFB Agro高管可能是“在印度人民党政府领导下的中央执法机构的恐怖主义压力下”发表这些言论的，但没有提供任何证据来支持这一说法。

IFB Agro还向其他各方捐赠了少量资金：向统治奥里萨邦的Biju Janata Dal（BJD）捐赠6300万卢比（756000美元）；向比哈尔邦有影响力的地区政党全国人民党（Rashtriya Janata Dal）拨款3.5亿卢比（420万美元），向国大党拨款5000万卢比（60万美元）。

该公司没有回应半岛电视台关于其被迫通过向草根国大党捐款的建议提出的问题。

与印度人民党和国大党的代表一样，戈卡尔表示，草根国大党的捐款规模是其成功政治的结果，仅此而已。他指出，该党在西孟加拉邦已连续第三个任期。

他说道，“任何向政党捐款的公司都有自然倾向向可能成功的一方捐款。你不希望它付诸东流。就像你在赛马场一样，你会押注一匹可能获胜的马，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