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多乌克兰人而言，俄罗斯普通民众与普京一样有罪

乌克兰记者尼卡·梅尔科泽罗娃一个小时前刚刚恢复供电。

她从基辅通过电话告诉半岛电视台说，“一天断电几次”，并补充说，“供水也是如此”。

“现在，我们的公寓里到处都是瓶装水。”

直到最近，梅尔科泽罗娃——她曾是英文新闻网站“乌克兰新声音”的编辑——现在为德资报纸《政客》工作，并按节奏记录战时报道——这项工作需要定期供电。

但数月来，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的部队一直在炮击乌克兰的能源基础设施，经常导致首都和全国停电。

在气温降至冰点以下的严寒冬季，破坏还导致数百万乌克兰人没有暖气。

即便如此，尽管普京发起并正在指挥对乌克兰的入侵，但梅尔科泽罗娃认为，俄罗斯普通民众也对这场战争负有同样的责任。

梅尔科泽罗娃表示，“普京就像一个不知从哪里被送到俄罗斯的外星人，这不是真的。”

梅尔科泽罗娃表示，“不，大多数人都支持普京——那些不支持普京的人与他的政府达成了一项协议，‘我们还有天然气和石油，我们还有很多钱，所以，不要碰我们，我们不会反抗’，” 指的是一份不成文的社会契约，当局据此向俄罗斯公民承诺稳定，以换取他们的沉默。

随着战争一周年的临近，许多乌克兰人都有同感，并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为什么俄罗斯人不采取更多措施来阻止战争？”

研究俄罗斯在欧洲影响力的维也纳大学乌克兰政治学家安东·舍霍夫佐夫(Anton Shekhovtsov) 告诉半岛电视台说，近年来，尽管普京加强了对权力的控制，但反对普京威权主义的抗议活动有所减少，这种不言而喻的俄罗斯契约变得更加明显。

安东·舍霍夫佐夫表示，自战争开始以来，乌克兰人，尤其是那些在俄罗斯有朋友和家人否认乌克兰发生的事情的人，感到非常失望。

安东·舍霍夫佐夫告诉半岛电视台说，“人们当然很生气，”他并补充说，“有很多故事表明俄罗斯亲戚不相信他们的乌克兰亲戚，例如，当俄罗斯人轰炸乌克兰城市时，他们可以（通过电话）听到轰炸的声音，而俄罗斯亲属仍然不相信他们。”

舍霍夫佐夫认为，许多俄罗斯人正在建立心理防御机制。

舍霍夫佐夫表示，“并不是说他们无法获取信息，”他并补充说，“有很多方法可以看到和了解真相，但他们就是拒绝这样做。”

“让他们知道并意识到他们是坏人，这是非常不舒服的。”

来自克里米亚的舍霍夫佐夫补充说，一些人使用克里姆林宫“关于与北约作战或与纳粹作战”的叙述来将入侵合理化，克里米亚是俄罗斯在 2014 年非法吞并的乌克兰半岛。

和他的同胞一样，他感到失望。

舍霍夫佐夫表示，“我觉得我以前的一些（俄罗斯）朋友更好。”

数百万乌克兰人的朋友和家人跨越边境，俄语是许多人的母语，其中包括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有些人会认同“俄罗斯人”一词。

普京辩称，乌克兰歧视他们，但在过去的一年里，有很多人站出来支持基辅，有些人甚至转而说乌克兰语，以示团结。

舍霍夫佐夫补充说，大多数乌克兰人并不对所有“俄罗斯族人”感到愤怒，他并解释说，很多人与乌克兰政府军作战。

他表示，“这种愤怒……不是基于种族，这种愤怒的基础是政治性的而不是种族性的。”

2022 年 2 月 24 日，在普京宣布对乌克兰进行“去纳粹化”和“非军事化”的“特别军事行动”数小时后，俄罗斯各城市爆发了反战抗议活动，数千人因严厉镇压异议而被捕。

在接下来的几周和几个月里，随着反战情绪变得越来越危险——甚至将冲突称为“战争”会受到惩罚，示威活动逐渐减少。

一些俄罗斯人因其鸽派观点而成为攻击目标，就在周三，一名俄罗斯记者因“散布有关莫斯科军队的虚假信息”而被判处 6 年徒刑。

但乌克兰人表示，这些惩罚不是有效的借口，他们感到沮丧的是，一个国家犯下了某种所谓的“种族灭绝”，这个国家的公民却没有竭尽全力阻止它。

根据他们的说法，与乌克兰人民付出的代价相比，监禁的负担更轻。

10 月 14 日，梅尔科泽罗娃在推特上向她的数十万粉丝表示，“好俄罗斯人”“太少了”。

梅尔科泽罗娃写道，“善良的俄罗斯人将在俄罗斯的虚假判决视为荣誉徽章，或者他们向乌克兰军队和志愿者汇款。”

去年 8 月，泽连斯基在斯洛文尼亚的布莱德战略论坛上发表讲话说，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指的是“不仅是那些处于俄罗斯权力等级最高层的人……我们谈论的是成千上万持有俄罗斯护照的公民。”

泽连斯基表示，那些“朝平民后脑勺开枪”和“按下按钮以打击乌克兰城市的俄罗斯导弹”的人是有罪的，但“那些看到这一切却保持沉默选择什么都不做的人——不抗议，不战斗——即使他们在欧洲国家是完全安全的，他们也是有罪的。”

乌克兰DAO组织——这是一个处理与战争有关的虚假信息并为乌克兰军方筹集资金的组织——创始人阿罗娜·舍甫琴科告诉半岛电视台说，每个俄罗斯人都应该对在他们国家的旗帜下犯下的“谋杀”感到责任感。

阿罗娜·舍甫琴科——她八年前作为学生移居伦敦——在伦敦通过电话发表言论说，“没有行动的言语没有任何意义，”并补充说，“如果你反对战争，那就去干掉普京吧。”

“如果有人在街上杀了我，而你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你就是同谋。”

社交媒体上也经常流传对俄罗斯抗议活动的批评。

一些乌克兰人声称行动不够，而其他人则认为组织起来的反战运动不够。

战争开始后，喧闹的俄罗斯反政府集会很快平静下来，但在莫斯科下令部分动员以补充和加强俄罗斯部队之后，2022 年 9 月再次出现了短暂的抗议火花。

但这些示威活动遭到了乌克兰人的谴责，他们质疑抗议者的动机——他们说，举行示威游行主要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恐惧，而不是对乌克兰恐怖事件的担忧。

大约在同一时间，伊朗各地爆发了大规模抗议活动，原因是 22 岁的女性玛莎·阿米尼被该国道德警察逮捕。

基辅设计师尼基塔·雷巴科夫 (Nikita Rybakov) 在推特上写道，“当伊朗人为未来而战时，俄罗斯人只是旁观，几乎没有抗议。”

舍甫琴科告诉半岛电视台说，“你实际上必须战斗，”并补充说，“为了推翻政府，他们将不得不使用武力。”

她提到了 2014 年在基辅迈丹广场发生的乌克兰“尊严革命”，当时，寻求与欧洲建立更密切关系的乌克兰人为罢免亲俄总统维克多·亚努科维奇而斗争。

据亚努科维奇下台后成立的乌克兰当局称，最初，随着亚努科维奇命令他的军队向抗议者开火，和平示威变成了暴力骚乱。

公民武装反击，亚努科维奇因担心他的安全而被迫下台，并逃离该国。

梅尔科泽罗娃告诉半岛电视台说，暴力事件虽然不幸，但却是“必要的举措，因为乌克兰人明白，像亚努科维奇、普京、（白俄罗斯总统亚历山大）卢卡申科这样的人，不会主动下台。”

莫斯科出兵乌克兰后，西方世界几乎一致对俄罗斯采取了行动。

基辅的盟友制裁俄罗斯经济，国际体育和文化机构禁止俄罗斯人参加活动，一些国家拒绝向俄罗斯国民发放签证。

与此同时，一股反俄情绪席卷欧美。

去年 5 月，加利福尼亚州的一家俄罗斯餐馆老板告诉日本 NHK说，他接到了辱骂电话，其中一名来电者尖叫着，说他是“俄罗斯猪”。

另一家餐馆老板——这次是在波兰——说她和员工被告知“滚出波兰”。

但是，一些乌克兰人没有时间理会那些说他们被不公平地“取消”的俄罗斯人。

舍甫琴科表示，“我坚信，这是许多乌克兰人的共同观点，如果今天有人感觉作为俄罗斯人而受到了歧视，而乌克兰人正在挖掘其中埋有儿童的乱葬坑，我们正在酷刑室中发现儿童——如果他们感到受到歧视并且他们自己不感到羞耻，那不是一个好人。”

梅尔科泽罗娃对此表示认同。

梅尔科泽罗娃表示，“我感到失望的是，即使他们（俄罗斯人）在欧洲，他们也在利用他们所有的抗议能力来抗议乌克兰人试图取消所有俄罗斯人的举动，而不是抗议战争。”

舍甫琴科的家人住在距离扎波罗热核电站约 10 公里（6 英里）的尼科波尔市。

去年，尼科波尔遭到猛烈轰炸，那里仍然定期成为目标。

舍甫琴科手机上的一个应用程序提醒她注意城市中的空袭警报。

“当你的家人7*24小时受到影响时，你对俄罗斯人的细微差别就会少得多。”

乌克兰人能否跨越边境恢复与俄罗斯人的关系？

舍甫琴科笑了。

舍甫琴科表示，“不，这很有趣，”她并补充说，“俄罗斯人，我们会恨他们，我孙子的曾孙也会讨厌他们。”

政治学家舍霍夫佐夫表示，如果战争现在停止，“至少需要数年时间才能恢复升级前存在的部分关系”。

梅尔科泽罗娃叹了口气。

梅尔科泽罗娃表示，“除了对他们感到极度厌倦，我不再对俄罗斯人有任何其他感觉，”她并补充说，“我不希望我的生活围绕着俄罗斯人的需求和感受，我只想让俄罗斯成为另一个邻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