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中的新热点：印度应当“劫富济贫”吗？

作为世界上最大、也是最不平等的民主国家之一，印度开启了一场规模庞大的全国选举投票，与此同时，一场新的辩论也在该国现任总理莫迪所领导的执政党印度人民党与反对党国大党的竞选活动期间展开。

这场最新政治斗争的核心是潜在的重新分配财富的想法。尽管国大党暗示需要将一些资源重新分配给传统上的边缘化经济与种姓社区，但莫迪及其领导的印度人民党却指责反对派密谋将印度教家庭的财富移移给穆斯林家庭。

那么，对于印度重新审视财富分配的提议，当前争论的焦点是什么？经济学家对此又有何看法呢？

当前争论的焦点是什么？

今年4月，尼赫鲁-甘地政治王朝的后裔拉胡尔·甘地表示，一旦当选，他所领导的国大党将开展种姓普查和经济、制度调查，以确定谁拥有什么、赚多少钱。他还表示，在此之后，莫迪政府向22名大企业家提供的16万亿卢比（约合1920亿美元）福利中的一部分将被转移至全国90%的民众手中，作为实现印度社会正义的起点。

拉胡尔·甘地将种姓普查称为对印度社会进行的“X光检测”。他还表示，“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个政治问题，而是我的人生使命”，“你们可以记下这一点：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种姓普查。”

国大党并未在其宣言中直接谈论财富的重新分配，而是指出，“我们将通过适当的政策改变来解决日益严重的财富和收入不平等问题。”关于基于种姓的人口普查，国大党表示，“将会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社会经济和种姓普查，以掌握种姓和亚种姓及其社会经济条件。然后我们将基于这些数据来加强平权行动议程。”

然而，针对拉胡尔·甘地的演讲，莫迪在选举集会上不断重申，国大党策划了一场“深刻的阴谋”，旨在掠夺印度教民众的财富与黄金，然后再将其分配给穆斯林——他将穆斯林称为“渗透者”和“生育更多孩子的人”。

反对派指责莫迪诉诸“谎言”与“仇恨言论”来分散民众对印度高失业率和物价上涨的注意力，并因此向选举委员会提起申诉。

财富有多少？由谁控制？

印度是世界上增长最快的主要经济体，但也面临着日益加剧的不平等问题。大量研究表明，印度快速增长所带来的好处存在分配不均的问题。

世界不平等实验室的研究人员进行的一项最新研究表明，当今印度的收入和财富不平等在很多方面甚至比英国殖民统治时期还要严重。印度社会最富有的1%的人士控制着22.6%的国民收入和40%以上的国家财富。与此同时，底层超过50%的人员只控制着不到10%的国民财富。

在莫迪统治的过去10年内，这种不平等现象进一步恶化。印度乐施会提供的数据显示，印度拥有271名亿万富翁，排名世界第三，仅次于中国和美国，而印度的贫困人口数量却高达2.289亿，位居世界第一。

国大党指责莫迪政府实行“裙带资本主义”，并且在政府合同中偏袒某些企业。莫迪政府否认了这些指控，并称它没有偏袒企业，而只是投资于福利项目以改善穷人的生活。

专家们表示，印度的不平等是由现行经济及其政治制度造成的。尽管印度人民党领导的政府和国大党领导的政府在过去30年内都启动了改革并推动了印度的经济增长，但他们仍未创造足够的就业机会、抑制通货膨胀以及将劳动力从低收入的农业转移至高薪产业，从而导致了该国财富和收入的高度不平等现象。

进行财富再分配会有所帮助吗？

对此，经济学家之间未能达成统一观点。反对这一想法的人认为，财富的再分配将会适得其反，因为这会从财富创造者那里夺走资本，从而阻碍他们为经济发展做出贡献。

但其他人则认为，重新分配不仅需要在财富层面进行，还需要在教育、医疗保健、获取金融资源、水和能源等机会层面进行，从长远来看，这将提高穷人创收的能力并减少不平等现象。

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经济学教授迪潘卡尔·巴苏表示，收入和财富的重新分配在当代印度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

巴苏表示，“经济不平等的严重程度及其不断加剧的现象表明，该国现行的经济体制并非对所有人都平等地运作。该体制产生的财富和收入主要被富人阶层垄断”，“这不仅会产生经济影响，还会扭曲民主进程——极端的财富不平等将允许超级富豪通过竞选捐款和政党捐款等各类渠道来对政治进程产生不成比例的影响。而这就侵蚀了民主治理体系。”

纽约雪城大学麦克斯韦公民与公共事务学院的经济学教授德瓦希什·米特拉也认为，进行一定程度的财富再分配“可能不是一个坏主意”。

但是米特拉也承认，“这在政治上是一个富有争议的问题，采取任何形式的财富再分配手段都可能造成政治问题。”

米特拉表示，其中一种解决方案可能是将财富再分配与“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所得税”结合起来。这将部分补偿财富的重新分配。“然后，我们将实行财产税和所得税的结合，这可能会带来比当前状况更大的公平和更高的效率。”

围绕这个问题的政治是什么？

国大党认为，基于种姓普查的数据将有助于实施福利和社会保障计划。该党承诺提高最高法院为表列种姓（Scheduled Castes）、表列部落（Scheduled Tribes）及其他落后阶层等弱势群体保留的高等教育和政府职位上限。

一旦成功，这种政治宣传从理论上可以帮助国大党打破印度人民党对印度教跨种姓和次社区投票日益增长的束缚。对此，莫迪作出回应称，国大党希望向穆斯林提供福利，而这些福利本应按照种姓（而不是宗教）进行分配。他引用了前国大党总理曼莫汉·辛格在2006年发表的一次讲话称，弱势群体以及包括穆斯林在内的宗教少数群体，应该首先对国家资源提出要求。

国大党坚称其没有制定财富再分配计划，并且辛格在2006年发表的言论遭到了曲解。

遗产税又如何？

在4月24日的电视采访中，尼赫鲁-甘地家族顾问、国大党海外部门负责人萨姆·皮特罗达为这场辩论再添一处波折——他认为印度应该对遗产税是否有助于减少其财富不平等而展开辩论。

对此，莫迪的回应是指责国大党策划征收财产税和遗产税以剥夺人们通过辛勤工作所积累的财富。他还表示，国大党的目标是掠夺人们的“zindagi ke saath bhi aur zindagi ke baad bhi”（生前与死后），而这与印度国有人寿保险公司的流行口号相呼应。

国大党与皮特罗达的言论保持了距离，并称后者的观点并不反映该党派的立场。国大党发言人贾拉姆·拉梅什提到了印度人民党的部长们在过去提出的支持征收遗产税的言论。对此，莫迪澄清道，印度人民党无意征收此类税费。

什么是遗产税？

遗产税，在一些国家也被称为死亡税，是对死者的金钱和财产总价值征收的一种税，其继承人只能获得扣除税收之后的剩余财富。一般说来，这项税收是通过评估某些豁免或扣除后剩余资产的价值来加以确定的。从本质上来讲，是政府在收集死者转移给其继承人的一部分财富。

在全球范围内，遗产税在英国、日本、法国和芬兰等国家普遍存在。美国在联邦一级并不征收遗产税，但它仍存在这项制度。美国共有6个州独立保留了遗产税制度。

在印度，人们无需缴纳遗产税。在1985年，由拉吉夫·甘地（拉胡尔的父亲）领导的国大党政府取消了对个人体死亡时转交给其合法继承人的财产所征收的遗产税，理由是需要简化税收制度并促进国内投资与储蓄。然而，根据具体情况，继承遗产仍需缴纳其他一些税种，例如资本利得税、财产税和赠与税。

在被取消之前，遗产税是基于一组数据征收的，占到遗产总价值的7.5%至40%。遗产税于1953年引入该国，旨在减少其经济不平等现象。

近年来，世界范围内出现了取消遗产税的趋势。自2000年以来，已有5个欧洲国家废除了遗产税。另一方面，美国总统乔·拜登则一直支持对继承财富征收更高的税费。

征收遗产税会是个好主意吗？

印度财政部长尼尔马拉·西塔拉曼表示，征收遗产税可能会使印度近十年来的进步化为泡影。印度储备银行前行长拉古拉姆·拉詹表示，虽然包容性增长将有助于经济扩张，但是对富人征收更多税费并不是实现这一目标的主要方法。

其他经济学家则支持征收遗产税。巴苏认为，“遗产税将通过把富人的一些积累财富重新分配给除其后代之外的群体，而使国家的整个经济体系更加公平”，“这部分税收收入可用于资助公共教育、提供公共医疗保健和经济适用房，并支持与应对气候变化的负面影响相关的努力——气候变化对穷人的影响尤为严重。”

雪城大学的米特拉则表示，虽然遗产税可能具有一定的经济意义，但他认为这将造成“范围巨大的腐败，其根源在于对遗产评估的主观性以及可能对遗产实际价值进行的无限误报”。

前进的道路是什么？

累进税收和增加社会支出可能是促进该国经济平等的其他解决方案。更加重视资本所得税、净财产税和转让税等等，将会产生税收收入，从而可以增加该国对健康、教育和基础设施的投资。

巴苏表示，“可以采取许多政策来解决印度日益严重的经济不平等问题”，“其中包括提高收入最高的1%人群的税率、提高相对大型企业的企业税率、改善教育机会并使穷人能够获得教育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