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工作四天是否能解决德国劳动力短缺问题？

欧洲工业强国德国正面临严重的劳动力短缺问题。据估计，整个经济领域有200万个工作岗位空缺，该国一半的公司无法找到足够的工人。

面对这场危机，数十家公司正在测试一项战略，该战略至少从表面上看似乎违反直觉：让工人减少工作天数。

2月初，德国31家企业开始“四天”工作周试点。该计划由非营利公司4 Day Week Global（4DWG）和管理咨询公司Intraprenör牵头。3月份，另有14家公司加入该计划。

德国公立研究型大学明斯特大学将对为期六个月的试验进行科学评估，预计将有多达600名员工参与。

4DWG一直在许多其他国家进行类似的试验，他们认为，减少工作日，同时保持工资水平不变，将提高公司的生产力并改善员工的福祉，从而激励紧张的劳动力队伍。这种方法还可以吸引那些不能每周工作五天的人加入劳动力队伍，有助于缓解劳动力紧缺的情况。

但德国的实验与其他国家尝试缩短每周工作时间的一系列努力有何不同？之前的试验表明了什么，即工作时间越短，工作效率是否越高？全球经济是否有可能转变为每周工作四天，其他国家会效仿吗？半岛电视台采访了参与这项研究的经济学家、专家和研究人员，以找出答案。

简短的回答：经济学家、专家和研究人员表示，德国的测试使用了更复杂的技术来比较比其他国家早期试验更可靠的数据，但它仍然存在缺陷。其结果可以提供迄今为止最清晰的四天一周的收益和陷阱的图景。但即使是该战略最坚定的倡导者也承认，将所有工作岗位缩短至更短的周工作时间可能是不可能的。

短工作周争论悠久历史

对工作与生活平衡的要求源于19世纪世界部分地区的工会运动，该运动主张八小时工作、八小时娱乐和八小时休息。

然后，现代经济首次经历了对缩短工作周的全面考验。英国德蒙福特大学企业社会责任和商业道德高级讲师蒂莫西·坎贝尔将每周工作时间减少的根源追溯到20世纪40年代，当时美国的燃油和汽油运输卡车司机一周工作四天。

坎贝尔在一篇研究论文中总结道，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特别是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进行了多次四天工作制的实验。

研究发现：“但直到20世纪70年代初，大众媒体和学术界对4DWW（四天工作制）的兴趣才爆发，几乎只发生在美国。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到20世纪70年代末，人们的兴趣已所剩无几。”

当时，尝试每周工作四天的最流行方式是每周工作四天，每天工作10小时，这一方式已在包括制造业在内的多个经济部门进行过测试。

坎贝尔告诉半岛电视台，“虽然据报告有诸如提高士气、工作满意度、减少缺勤等优点，但也有证据表明雇主加强了监控并加强了工作（由于每天工作时间延长），这可能会导致更多的压力，而不是减少。”

根据国际劳工组织1月份发布的《世界就业和社会展望》报告，如今，全球各地的人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为44小时。不同国家有自己的法律限制每日工作上限，超过这个上限工人有权获得加班费。

国际劳工组织早些时候的一份报告指出，每周平均工作时间最高的是南亚（49小时），其次是东亚（48.8小时），最低的是北美（36小时）以及北欧、南欧和西欧（37.2小时）。

新冠疫情前，世界各地有三分之一的人工作时间较长（每周48小时）。在印度等一些国家，大多数工人的工作时间很长。全球只有五分之一的员工每周工作时间少于 35 小时。

“一个悖论”

明斯特大学研究工作转型的团队教授兼主席朱莉娅·巴克曼表示，减少工作时间试验的基本假设是，工作时间减少，工人将有更多时间从工作中恢复过来。

根据设计该实验的专家的假设，这可以帮助工人在返回工作岗位时更加集中注意力。巴克曼是4DWG研究团队的成员，并参与了德国的试验。

审判倡导者表示，主要目标之一是通过吸引工人到工作与生活更好平衡的公司来解决德国经济中的劳动力短缺问题。他们表示，这将使公司受益，特别是医疗保健和教育等薪酬吸引力相对较低的行业，或者法律或信息技术等吸引工人竞争激烈的行业。

参与试验的柏林咨询公司Intraprenör的联合创始人兼合伙人卡斯滕·迈耶在接受半岛电视台采访时表示，“这是一种悖论。如果你问政治家，当谈到劳动力短缺时，他们会说‘每个人都必须工作更多时间而不是更少’。每周工作四天是解决劳动力短缺问题的一个有吸引力的概念，因为它使公司更容易吸引合适的人才。这是参与公司的主要目标。”

德国经济部长罗伯特·哈贝克近日表示，该国经济增长的最大障碍是劳动力短缺。他估计职位空缺数量为200万，而到2035年，德国的技术工人预计将达到500万。

迈耶表示，每周工作四天预计将对员工的身心健康产生积极影响，从而减少病假，为休闲和体育活动留出更多空间。他说道：“例如，男性将更多地参与照顾孩子或老人的活动，帮助女性从事更多类型的全职工作，这也将解决劳动力短缺的问题。”

据该国研究型制药公司协会VFA称，由于病假率过高，德国在2023年损失了约260亿欧元（285亿美元）的经济价值，位居发达国家之列。

英国研究组织Autonomy和4DWG于2022年在英国进行了“世界上最大的”为期6个月的试验，该试验有来自61家公司的2900名员工参与，结果令人鼓舞。试验发现，由于疾病和事假而缺勤的情况减少了65%，压力和倦怠程度也有所降低，同时对公司收入没有影响。然而，试验也发现员工报告工作强度更高。一年后，十分之九的公司继续实行每周四天工作制，而一半的公司已将每周四天工作制永久化。

设计每周工作四天

德国试验的设计灵活，考虑到各个部门的不同需求。

4DWG董事总经理兼创始人夏洛特·洛克哈特告诉半岛电视台：“我们的原则基于‘100-80-100’规则，即以生产力为中心，有意义地减少工作时间，这意味着80%的时间和100%的生产力获得100%的报酬。不同的企业会有不同的做法。”

然而，德国的实验比简单的缩短工作时间更为复杂。

大多数参与德国实验的公司虽然将每周工作时间从40小时减少到了32小时，但这个数字适合每周工作4天、每天8小时。

巴克曼说道，“要求的是他们将工作时间大幅减少至少10%（当前每周工作时间），并且工资保持不变，这样就不会减薪。”

巴克曼表示，许多公司认为进一步减少工作时间一开始就“太多”了。

由于企业的参与是自愿的，而且试验的条款也很灵活，一些企业在一周内给员工放一天假。然而，这样做的话，每个工人可能会在剩余工作日加班，以获得三天的休息时间。

4DWG团队曾参与在其他国家进行类似的研究来测试“四天”工作周，包括新西兰、英国、美国、爱尔兰和澳大利亚。尽管工会近年来一直要求减少工作时间，但瑞典、芬兰、冰岛和葡萄牙此前已进行过压缩工作时间实验。

4DWG联合创始人安德鲁·巴恩斯告诉半岛电视台：“这是通过有效消除工作场所每天发生的一些非生产性活动来实现的。可能是会议、流程、态度、干扰或人们在互联网上花费太多时间等。当你给人们更多时间时，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然后他们就有时间处理工作环境之外的事情。”

洛克哈特表示，到目前为止，参与全球试验的公司中有 90% 在实验结束后仍然保持“某种形式的每周工作时间减少”。她说道，4DWG进行的研究表明，企业的生产率提高了“25%”。

然而，独立研究人员研究了4DWG以及在新西兰和冰岛进行的其他类似试点的试验结果和方法，发现了许多缺陷，包括样本量、数据收集问题以及报告试验结果的透明度有限。

设计缺陷

马德里创新增长实验室高级政策分析师雨果·奎洛（Hugo Cuello）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告诉半岛电视台，“那些明确意图展示积极结果的组织所进行的为期四天的试点肯定存在重大的实证局限性，而大多数记者并未考虑到这一点。”

奎洛去年写了一篇研究论文《评估四天周试点的有效性》，发现了关键问题。在此类实验中，公司决定自愿参与试验，而不是随机选择的，这使得该研究在整个经济中不具有代表性。

奎洛指出，这些试验还过度依赖员工自我报告的数据，在实验前、中途和实验后询问他们的健康或生产力问题。

过度依赖自我报告的问题在于，它可能导致一种称为霍桑效应的现象。这基本上意味着，员工意识到自己在短期试验期间受到观察，可能会报告积极的影响，希望这能导致永久性的工作时间减少。

对早期四天工作周试验的研究也提出了一些挑战。

由于压缩的工作周可能会导致一天的工作时间更长，尽管有休息一天，一些研究人员报告了员工的疲劳和压力，尽管其他人发现了压力减轻的证据。

奎洛的研究还表明，为期四天的工作试验如何试图在试验期间减少工作时间与提高生产力或员工福祉之间建立关联，而不考虑其他可能起作用的因素。

作为试验的一部分，倡导团体收集了公司关键绩效指标的数据，并将其与一年前进行比较。然而，他们不一定考虑到试用期开始前可能发挥作用、影响生产力的其他外部因素，例如极端天气或新冠疫情。

克服障碍

这就是德国的试验可能有所不同的地方。

巴克曼说道，该实验试图通过收集“更客观的数据”来克服之前试验中观察到的一些局限性，超越自我报告的数据。

研究人员将收集员工的头发样本，以确定试用期之前、期间和之后他们体内的皮质醇水平，进而用于测量压力水平以及压力水平如何以及是否发生变化。

大约200名员工还将在整个试用期间佩戴健身追踪器，用于测量心率、睡眠模式和活动水平等其他健康参数。然而，巴克曼承认，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完全排除霍桑效应，因为意识到自己受到监控的员工可能会增加体力活动。她指出，由于试验也在冬季开始，夏季结束，季节变化也可能影响工人的心理健康。

然而，为了控制社会期望效应，简单地说，为了确保员工不会报告试验预期的压力减轻，研究人员还将从不会减少工作时间的组织对照组收集信息。这些组织的员工也会佩戴健身追踪器并完成简短的调查。

该调查将在六个月的试用期内跟踪员工的性格特征，以检查他们是否报告了重大的行为变化。巴克曼表示：“这将使我们知道员工对调查的反应是否完全真实，因为理想情况下，六个月内报告的他们的性格不应发生重大变化。”

不过，一些限制已经很明显了。

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经济与劳工学教授朗尼·戈尔登表示，零售、制造和建筑行业的工人工作时间通常较长，但他们发现很难改成每周工作四天。与4DWG合作成立的非营利组织WorkFour的顾问委员会成员戈尔登告诉半岛电视台，其他行业的接受程度更高。

目前，德国试验研究人员希望在今年晚些时候报告客观结果。巴克曼指出，如果消息不好，他们仍然会坦率地表达出来。巴克曼称，“我不认为每个组织机构现在都应该改为每周工作四小时。如果我们看到关键方面或负面影响，我也很乐意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