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几个月后被解职：卡拉巴赫的新领导人是否为俄罗斯特工？
“欧亚网”（EurasiaNet）分析师约书亚·库塞拉在一篇报道中关注了鲁本·瓦尔丹扬（Ruben Vardanyan）的迅速起落——这位富有争议的俄裔亚美尼亚亿万富翁在去年11月接过了卡拉巴赫地区的领导权，却又在上任的几个月后被解雇。那么，鲁本·瓦尔丹扬到底是俄罗斯的特工还是亚美尼亚的英雄？他究竟想要实现什么目的？
由于阿塞拜疆围困卡拉巴赫地区的那场危机，当地政府被迫遵守在2020年战争后签署的三方协议，并切断了该地区与亚美尼亚之间的军事供应。就在几个月前，该地区（其人口仍然以亚美尼亚人为主）的政府出现了了一位新的事实领导人，即亚美尼亚当局在该地区任命的国务部长鲁本·瓦尔丹扬，后者迅速成为了卡拉巴赫地区的代表，直到在今年2月被免职。在这段很短的统治时间内，瓦尔丹扬通过颁布法令、每天向公众发表讲话，而成为了报道危机新闻的媒体关注的头号人物。
令人意外的是，瓦尔丹扬起到了这种作用。在不久之前的2022年9月，这位亿万富翁、慈善家、俄裔亚美尼亚企业家突然宣布，他将放弃俄罗斯国籍并搬回卡拉巴赫地区。在一个月后，他获得了亚美尼亚国务部长的职位，而这个职位在其上任之初便被赋予了巨大的权力。随着围困使卡拉巴赫成为外界关注的焦点，阿拉伊克·哈鲁图尼扬的名字退回后方，而后者是未获国际承认的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共和国总统，这也是亚美尼亚方面对该地区使用的称呼。
在执政的3个月内，瓦尔丹扬的崛起一直备受争议。在巴库（阿塞拜疆首都），瓦尔丹扬的迅速上台看起来像是克里姆林宫的一起阴谋。此外，瓦尔丹扬也未能在埃里温（亚美尼亚首都）获得许多人的信任，而这是因为他与更亲俄罗斯的前亚美尼亚政权之间的关系，以及他对现任政府的反对——许多人认为现政府并不受莫斯科方面的欢迎。尽管瓦尔丹扬最初在卡拉巴赫当地受到了欢迎，并被认为是一个潜在的“救世主”——可以利用他的个人财富以及他与具有影响力的国际人物之间的关系，来拯救该地区免受这场深刻危机的折磨，但是这些希望很快便宣告破灭，因为这位官员证明他无力重新开放通向该地区的道路，此前，阿塞拜疆的示威者在其政府的支持下在当地举行了抗议活动，从而导致了一场对抗并加强了针对该地区的围困，使之直到此刻仍无法从外部输入任何援助与供应。
在过去的3个月内，关于瓦尔丹扬抵达卡拉巴赫的原因出现了很多的猜测，而他本人称这项决定是出于爱国主义的动机。瓦尔丹扬在其位于斯捷潘纳克特的办公室通过应用程序“Zoom”进行的采访中指出，在卡拉巴赫地区从事慈善工作近20年后，发生在去年8月的事件促使他进入了政治界，即阿塞拜疆人再次控制了位于亚美尼亚与卡拉巴赫地区之间的“拉钦”边境地区的部分社区。尽管2020年达成的停火协议规定了村庄的移交，而这项协议也标志着第二次纳卡战争的结束，但是许多亚美尼亚人仍认为，当时之所以迅速达成协议，是由于埃里温和斯捷潘纳克特的领导人的投降。根据瓦尔丹扬的说法，这种移交过早了，而且没有任何理由，“我看到该地区的独立性受到缓慢的侵蚀，这对我来说是不可接受的，我看到人们失去了信仰，不再相信有人会支持他们。所以我对自己说：好吧，如果我是那个拥有知识和能力的人，那么现在不行动，又更待何时呢？”
是卡拉巴赫的人还是克里姆林宫的人？
然而，该地区的许多人仍然怀疑瓦尔丹扬背后隐藏的动机。在巴库方面，瓦尔丹扬的突然出现被认为是俄罗斯计划的一部分，其目的是阻挠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之间的和平协议谈判。阿塞拜疆总统伊利哈姆·阿利耶夫在去年11月表示，“我们准备好了与那些居住在卡拉巴赫地区的亚美尼亚人来讨论此事，而不是与那些被莫斯科派来的人进行谈判，他们口袋里藏着从俄罗斯人民那里掠夺过来的数十亿资金”，这里暗指这位富有争议的人物。
瓦尔丹扬几乎没有努力去消除这些怀疑，尤其是他继续维护俄罗斯维和部队在卡拉巴赫的驻扎。这些部队的任务原本应该是维护道路安全，但事实证明，他们无法或者不愿控制这场危机——巴库方面仅用一只示威队伍便将他们击败。当瓦尔丹扬在早些时候被问及俄罗斯为何不采取任何措施来控制这场危机时，他用另一个问题来回避了这个问题：“为什么联合国不提供更多帮助？为什么法国和美国不这样做？为什么西方不对阿利耶夫实施制裁？”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外国外交官员在接受“欧亚网”记者采访时表示，“瓦尔丹扬的角色有些模糊。目前还不清楚他代表谁。巴库方面认为他是莫斯科的特工。”然而，随着围困持续时间的延长，他是俄罗斯特工的这一理论失去了一定的可信度，对此，分析人士托马斯·德瓦尔告诉阿塞拜疆通讯社记者，“瓦尔丹扬如果是俄罗斯打造的一个项目，那么这条路就已经开放了，以结束当前的围攻。但事实上，这条道路未能开放，从而破坏了瓦尔丹扬的声誉。我个人认为，他去到当地是得到了俄罗斯方面的批准，但他仍有自己的议程。”然而，直到瓦尔丹扬被解职，人们也不清楚他的议程究竟包含哪些内容。与其他许多极其富有的人士一样，瓦尔丹扬似乎认为自己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因此，他通过慈善事业而深度参与亚美尼亚世界，而长期以来，外界都对其政治野心存在一定的猜测。
在去年秋季，当瓦尔丹扬抵达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地区时，得到了当地居民的热情欢迎。在2020年的战争结束后，该地区亚美尼亚人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背景是阿塞拜疆正接近其重新控制该地区的目标。瓦尔达扬的财富和他与权力的接近，成为了卡拉巴赫地区的亚美尼亚人的救生圈。人们相信，如果他认为局势无望，他就不会搬到卡拉巴赫并担任这样重要的职位。然而，在他执政3个月后，人们对他的看法就发生了改变。
一些人称赞他利用了个人在全球慈善界的人脉，来吸引全球对该地区的关注。卡拉巴赫地区的亚美尼亚居民、分析师蒂格兰·格里戈里安在接受亚美尼亚新闻网站采访时表示，“他在公共关系上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人利用他在西方和俄罗斯自由派圈子中的人脉关系，提高了外界对当前情况的认知。”但是随着危机的持续，瓦尔丹扬也因他发出的公开信息而招致了更多的批评。许多亚美尼亚人试图将阿塞拜疆的行动描述为对该地区的“全面封锁”，但瓦尔丹扬却一再强调一些特殊情况，例如俄罗斯维和人员提供一些人道主义援助，或者在红十字会的陪同下将危重病人转移至该地区以外。
在亚美尼亚首都埃里温，瓦尔丹扬的崛起也遭到了猜忌，但却是出于其他的原因。此人长期以来一直与前政权联系在一起，而前政权已在2018年发生的颜色革命中被现任总理尼科尔·帕希尼扬推翻。当年晚些时候在莫斯科举行的一次著名会议上，瓦尔丹扬公开批评了帕希尼扬，尽管普京和帕希尼扬在当时试图促成俄罗斯-亚美尼亚联盟。瓦尔丹扬在没有经历任何选举的情况下迅速上台，也破坏了卡拉巴赫地区一直以来试图塑造的民主形象——而无法融入亚美尼亚领导人所谓的“专制国家阿塞拜疆”，正是当地谋求独立性的借口。
除此之外，外界对瓦尔丹扬议程的怀疑更为强烈，因为他在亚美尼亚或者卡拉巴赫都没有正常的政治圈子，正如分析师吉拉戈西安在接受“欧亚网”记者采访时所解释的那样，“瓦尔丹扬自1985年以来一直居住在亚美尼亚境外，而没有任何地方权力基础，也不拥有任何重要的政治地位。尽管他在亚美尼亚做出了惊人的慈善事业，但这个人仍然是莫斯科的产物，因为俄罗斯是他的财富来源和影响力中心。甚至他作为俄罗斯企业家的记录也很糟糕，因为他与一些洗钱的犯罪企业存在关联，而这些企业主要为与普京相关的个人及利益而工作。”
解雇瓦尔丹扬以开放道路
在几天前以瓦尔丹扬被免职而结束的这场危机中，他与埃里温领导层的分歧也比以往更加公开地展现出来，似乎亚美尼亚的官员们已经推卸了他们对卡拉巴赫事件的责任。在今年1月11日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该国总理帕希尼扬表示，“亚美尼亚政府没有责任决定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命运或其与世界的关系。当地人民必须决定自身的命运及其所在地区与国外之间的关系，包括该地区与阿塞拜疆当局之间的关系。”瓦尔丹扬回答称，从埃里温发出的官方信息清楚地表明，“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战斗”。而分析人士认为，这是一种升级，旨在以牺牲埃里温当局为代价来获取当地民众信任，但是这种升级会使双方之间的谈判复杂化，并以瓦尔丹扬被解雇而告终。
关于瓦尔丹扬被解雇的猜测，并不亚于几个月前他进入该地区时所引发的猜测。我们并不清楚他被解雇的确切动机，也不知道究竟是迫于来自巴库、埃里温、莫斯科还是斯捷潘纳克特本身的压力，还是这一切压力的结合，才导致了他被解雇的结局。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下台消除了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关系发展道路上的绊脚石，而许多人预计，双方的谈判将以更快的速度继续推进。部分人认为，解雇这位具有争议的人物，是埃里温方面作出的一种让步，目的是开放从亚美尼亚通向卡拉巴赫的亚美尼亚人的道路。
阿塞拜疆分析人士艾哈迈德·阿里利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在阿塞拜疆提出的要求中，亚美尼亚选择了解雇瓦尔丹扬，以获得巴库方面在坚持要在拉钦公路上设立边境检查站的让步。解雇瓦尔丹扬，是巴库方面坚持的第二重要的要求——仅次于对设立检查站的要求。此后，预计国际调解人会向阿塞拜疆施压，以迫使其在第一个要求上提供让步，否则它就会表现出一个不向亚美尼亚的灵活性给予任何让步的国家形象。”
另一方面，阿塞拜疆半官方的消息人士暗示，解雇瓦尔丹扬对巴库来说是必要的，但却不够。瓦尔丹扬在被解雇后接受的多次采访中表示，他打算继续居住在纳卡地区——他在上台的几周之前刚刚搬来。阿塞拜疆媒体发表的一篇文章指出，“我们不应该期待阿塞拜疆在拉钦-斯捷潘纳克特公路上举行的抗议活动会很快结束，因为他们最重要的要求之一只是得到了部分的满足。瓦尔丹扬已经被解雇，但他仍未离开该地区。”
瓦尔丹扬在位期间招致了巴库方面的强烈敌意，但他在埃里温的盟友同样很少。他在被解雇后宣称，亚美尼亚如今的情况与当年非常相似，那时候的亚美尼亚民族主义领导人表示，“如果亚美尼亚的领导人对他们的宫殿发动战争，而不是互相发动战争，那么亚美尼亚人的命运可能会有所不同。”根据亚美尼亚分析师雅各布·巴达利安的说法，这是瓦尔丹扬在试图将他被解雇的原因归结于埃里温精英阶层的软弱和失败，而不是来自阿塞拜疆的要求。
帕希尼扬并没有对解雇瓦尔丹扬的问题发表任何评论，但瓦尔丹扬仍在引出许多的问题。这难道真的是阿塞拜疆所宣称的“俄罗斯游戏”吗？但从他执政的短暂时间和他被赶下台的粗暴方式来看，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另一方面，阿塞拜疆外交部长巴伊拉莫夫表示，“有部分恶意势力为瓦尔丹扬的出入铺平了道路”，但他没有对这些势力点名，“从最初开始，我们就一直在说我们准备好了与亚美尼亚人就纳卡地区进行对话。但是此人的参与所代表的是其他的势力，因此，与他进行谈判并不合适。而那些站在他身后的人则很清楚，这个瓦尔丹扬计划永远不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