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电换水：约旦与以色列达成协议 民间反对与政治理由

阿联酋与以色列和解的许多表现强有力地出现在今年的迪拜世界博览会上——以色列在这场博览会上展示了农业和科技产品以及“海水淡化”技术。然而，这场展览最突出的标志之一，是阿布扎比成功赞助了约旦和以色列之间的能源和水资源意向声明——阿联酋同时邀请到了约旦水利和灌溉大臣穆罕默德·纳贾尔与以色列能源部长卡琳·埃尔哈拉以签署这项声明，同时到场的还有美国气候特使约翰·克里，以及阿联酋气候事务特使苏尔坦·贾比尔。

这项协议规定，享有大量开放空间和阳光的安曼每年将向以色列出口近600兆瓦的太阳能电量，前提是以色列向约旦出口水资源。以色列拥有先进的海水淡化项目，它从现在开始将为其东部邻国提供近2亿立方米的淡水。这项协议的重要细节之一，就是阿布扎比将通过技术参与阿联酋国有的专门从事替代能源业务的Masdar公司，以资助约旦的新太阳能设施，但前提是以色列每年需要支付1.8亿美元，并由阿联酋公司和约旦公司对这笔资金进行分配。

就在阿联酋通过将3个国家聚在一起以达成未来的合作协议，而取得外交成就的同时，约旦人民却对将其国家水命运与以色列联系起来的项目表达了强烈的愤怒，根据民意调查的结果，他们仍然将以色列视为国家的头号公敌。在这项协议宣布后随即爆发了抗议活动，此外，在约旦与以色列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建立关系以来的多年中，也曾多次因宣布类似协议而爆发抗议。

四分之一个世纪的“冷和平”

约旦在1994年与以色列签署了和平条约，从而成为继埃及之后，第二个与占领国以色列建立正式关系的阿拉伯国家。自那时起，两国之间的关系就以安全和经济上的合作为纽带。两国之间的经济合作促成了多项重要的交易，例如其中一项天然气协议规定，允许约旦购买从以色列海岸新勘探的利维坦油田中开采的天然气。但是与此同时，在发生涉及以色列安全人员的事件之后，以色列和约旦两国的双边关系蒙上了阴影，例如，1997年发生在约旦的暗杀哈立德·梅沙尔事件，以及约旦方面随之产生的强烈反应，包括取消与以色列农民签订的租赁合同。然而，这种关系恶化的顶峰出现在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统治期间，因为后者鼓励以色列前总理内塔尼亚胡采取了许多有损约旦作为耶路撒冷圣地监护人的历史角色的措施。

然后是2020年夏天出现的灾难性事件——以色列宣布打算部分吞并约旦河西岸的大片土地，而约旦则认为这完全破坏了该地区的和平前景。内塔尼亚胡继续对约旦采取强硬态度，并且在4月初拒绝向约旦提供额外的300万立方米用水，但后来却在压力下被迫改变了主意，因为根据两国达成的和平条约，以色列有义务每年向约旦提供5000万立方米的水资源。

在后内塔尼亚胡时代，重建约旦和以色列之间的信任似乎是当务之急，这不仅是对乔·拜登政府领导下的美国人，对新上任的以色列占领政府来说亦是如此。当纳夫塔利·贝内特在今年7月初会见约旦国王时，他便为恢复两国信任而迈出了第一步——他同意向约旦出售5000万立方米的水量，这是一份宝贵的“礼物”，也被认为是两国自签署和平条约以来的最大一笔交易。贝内特政府并未止步于此，在上一次会晤的几天之后，以色列外交部宣布与约旦就扩大约旦向西岸的出口及其他领域内的合作达成了多项协议。

约旦和以色列之间的水资源合作可以追溯至1994年协议签署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具体是在1921年，当时，俄罗斯的犹太工程师本哈斯·罗滕贝格成功说服英国当局和约旦哈希姆家族的成员，以同意在耶尔穆克河与约旦河的交汇处建设一个水力发电站，而且这项交易在1948年以色列占领国建立后仍在继续。此外，在上世纪50年代中期，以色列和约旦就水资源合作问题举行了会议，而美国与联合国也对部分会谈进行了调解，并帮助制定了1994年和平协议的水资源谅解录。

在以色列已经成为海水淡化领域的领导者，并且其产量已经超过需求之时，约旦却被列为世界上第二大最缺水的国家，而且这个问题已经达到了它的近年来达到顶峰。美国人平均每天用水量达350多升，而约旦人每天的用水量则仅为61升。目前，约旦每年用水量缺口达到了5亿立方米，而又有多种因素共同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出现，其中包括气候变化产生的副作用，例如降雨量减少和气温升高等等。

以色列对约旦土地的野心

就在约旦遭遇水危机之时，以色列却专注于与向清洁能源转型相关的战略挑战。2021年4月22日，以色列前总理内塔尼亚胡在美国主办的有关气候变化的线上峰会上，向全世界阐述了以色列的雄心壮志，即到本十年末，该国30%的电力将来自可再生能源。在过去的几年内，除了计划到2050年之际将碳排放量减少到零之外，以色列还继续努力增加可再生能源的产量。在这样的背景下，以色列能源部于2021年4月中旬发布了所谓的“在2050年实现低碳经济的路线图”，其中提出了一系列旨在实现既定目标的计划，而这些目标将在以色列及其邻国之间建立双边互连。

然而，以色列人在可再生能源领域的雄心却面临着现实的阻碍，其中包括缺乏可用于太阳能发电场的空间、有限的存储技术以及其他的监管障碍。为了获得足够的土地和空间用于建造大型太阳能发电厂，以色列认为，约旦是在区域层面内发展可再生能源的合适地点，因为约旦拥有广阔而且人口密度低的沙漠地区，这是制造太阳能的理想选择。此外，这个沙漠王国还地处世界上日照率最高的地区，由于其土地和劳动力价格便宜，在约旦发展和生产可再生能源的成本将会很低，这就意味着约旦将能够以低于以色列自身生产能源的价格向以色列提供可再生能源。

另一方面，约旦方面期望将太阳能产量从20%提高至30%，并且已经在这一领域内吸引了部分国际投资。在这一框架下，由EcoPeace Middle East公司（以色列-约旦-巴勒斯坦之间的一个非政府组织）提出的项目出现了，并成为了所谓的“中东蓝绿交易”的内容之一。

民众的愤怒与政府的需求

这项交易的特征因此非常明显，以色列拥有满足约旦用水需求所需的盈余，而这要归功于以色列拥有的5个主要海水淡化厂，此外还有近30个小型海水淡化厂，这些海水淡化厂每年可生产超过7亿立方米的淡水，另一方面，约旦则拥有能够满足占领国可再生能源需求的能力。但是，由于预期中民众层面对此类交易的拒绝和抵制，这项交易的进展似乎并不容易。

事实上，约旦人对这项富有争议的协议的反应完全符合意料。数千人走上街头谴责这项协议，并高举反对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的标语，但是大量安全力量的存在也未能阻止示威者们高举带有抨击这项协议的文字和图画的标语，以表达约旦街头对与以色列和解所感到的愤怒。

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是约旦街头去年的情景的重演，当时，约旦人走上街头，宣布拒绝与以色列达成的天然气协议。观察家们普遍认为，民众的立场不会导致项目的实际中断，但是与这种立场相去甚远的是，约旦政府似乎热衷于说服公众相信这项交易的必然性和可行性，特别是鉴于其国内的水问题已经成为了战略需求，此外，这项协议还将为饱受金融危机困扰的政府提供一项资金来源。

简而言之，约旦从以色列进口水资源比开发自身的海水淡化能力更有效率，因为约旦位于亚喀巴（该国南部）的红海海岸远离约旦人口中心，而以色列位于地中海西边的海岸距它更近，也因此更加便宜。

至于美国人，由克里见证签署的这项协议将加强白宫的外交政策目标，例如在地区和国际层面上应对气候变化，而这已经成为了一个重要的全球问题，正如在近期举行的气候峰会上所指出的那样，最重要的是它将加强与以色列之间的正常化协议，并将有助于缓解两国之间的政治紧张局势，特别是在这个地区内：一方面美国与埃及、海湾地区的关系织成了广泛的利益网络，另一方面则是黎巴嫩、叙利亚和伊拉克这个三角结构之间的不稳定性。

约旦与以色列之间的关系

但是在幕后，约旦政府也可能会出现一些超越民众拒绝的担忧，其中主要是与对以色列人的信任相关的担忧，以及他们对协议承诺的持久性的担忧。为了说明这一点，可以通过“红海-死海”项目为例，该项目本应成为约旦南部海水淡化的联合项目，但其建立十年来始终未见成效，因此，约旦决定最终完全结束该项目。需要指出的是，该项目延迟的主要原因在于以色列公众在该项目对死海的影响所存在的利益和担忧的臆想。

最近在阿布扎比签署的新的“意向声明”也是如此。尽管该协议必须包括巴勒斯坦权力机构的参与才能确保其成功，但是以色列似乎并不真正有意将巴勒斯坦权力机构纳入这项协议的后期阶段。另一方面，以色列毫不犹豫地声称，切断夏季增加的巴勒斯坦城市供水是为了满足该地区定居点的用水需求，当然，这些定居点将比巴勒斯坦城市拥有优先权。得益于《奥斯陆协定》中获得的让步，以色列控制了约旦河西岸大部分的山区地下水，而这将是另一个政治困境，使“水安全”问题更加复杂化——该问题乍一看与政治相去甚远，但在最终，它仍将与阿以冲突及其相关问题联系在一起。

最后，我们可以说，“意向声明”将不仅仅取决于签署方的利益和意愿，还必须涉及更广泛的政治困境。在这个层面上存在多种因素，其中最显着的是定居点问题、巴勒斯坦当局在拉马拉经历的过渡局势，以及目前难以就解决巴以冲突达成真正的协议，此外，还有对于约旦在约旦河西岸的历史作用缺乏理解。

因此，这项交易仍将取决于解决两国之间复杂且相互交织的战略红线中的困境，即使这项交易能够成功解决安曼和特拉维夫之间的短期资源问题，它的处境也仍然脆弱，并可能在一夜之间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