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之春并未消亡
自2011年突尼斯和埃及成功推翻其长期独裁者的统治之后,就有分析人士和评论员就不断宣称“阿拉伯之春已死”。
在过去10年内,关于“阿拉伯之春”的主流对话不断转变,包括质疑阿拉伯世界为何“抵制”民主、宣称阿拉伯人“没有为民主治理做好准备”,以及声称阿拉伯人“由于经济担忧和社会规则”而并不真正渴望民主。
这些浅薄的论点和错误的看法掩盖了许多阿拉伯国家及其海外侨民正在进行的、坚决的民主斗争——在该地区遭遇的每一次民主挫折之后,这些努力都被热切地重复。
突尼斯是“阿拉伯之春”的发源地,该地区的许多观察人士都认为,突尼斯已经回归了威权主义,并认为这证实了民主意愿在阿拉伯世界各地的消亡。
确实,在革命之后不久,独裁政权便又在突尼斯和埃及卷土重来。
突尼斯曾被誉为“阿拉伯之春”的象征,但是随着赛义德总统在2021年夺取权力,突尼斯又重新回到了独裁者手中。此后,该国十年来的政治实验和经济改革所取得的成果被悉数抹去,而该国也陷入了长期的经济、社会和政治危机。
而在埃及,仅仅两年之后,也就是2013年,军方便推翻了民选总统穆罕默德·穆尔西的统治,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初围绕“阿拉伯之春”的乐观情绪迅速转变为镇压和残暴的景象。
最近,一度受到反对的叙利亚独裁者巴沙尔·阿萨德又在阿盟峰会上受到了热烈欢迎,从而引得各大媒体专栏推出一系列有关“阿拉伯之春走向”的悲观文章。
巴沙尔·阿萨德对叙利亚境内的血腥内战负有责任,而且还在这场内战中对其人民使用了化学武器,但他现在不仅公开与其他阿拉伯国家领导人并肩出现,而且还发表了讲话,将此次峰会称为“一次历史性的机遇”,以解决许多的危机并增加该地区的“稳固性”。
纵观该地区的现状——从突尼斯到叙利亚,我们无法否认,许多阿拉伯国家的民主之路仍然充满障碍和威胁。
然而,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抗议活动的精神仍然十分活跃。
那些在十多年前为了追求更美好的未来而走上街头的人们,以及从那时起成长起来的许多具有民主思想的阿拉伯人,他们继续抵制着阿拉伯世界的新独裁者及其政权。
尽管阿拉伯之春非常复杂,但它既不是绝对的成功,也不是绝对的失败。在阿拉伯世界,后革命时期的语境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成功和失败。而为这些起义铺平道路的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因素,仍然会对群众产生很大的影响,从而使得出现反对旧独裁者和新独裁者的又一个“春天”的可能性保持存在。
事实上,曾在2011年成功挑战并推翻独裁者的阿拉伯人民,现在仍在勇敢地抵抗反革命力量。
尽管受到种种镇压和威胁,尽管国际社会存在不容忽视的悲观情绪,但是阿拉伯世界内的阿拉伯人及其海外侨民,继续聚集在公共场所以组织小规模的示威活动,旨在表达他们的不满并要求进行政治变革。
例如,在突尼斯,人们通过抵制、罢工和静坐行动,以勇敢反抗赛义德的压迫。突尼斯的法官经常暂停法庭工作并举行静坐,以抗议该政权对司法机构发动的攻击。据悉,一些法官还连续休病假,以避免参与赛义德统治下侵犯人权的行为。
与此同时,决心规避新闻审查的反独裁记者、漫画家和活动人士,正在利用社交媒体、在线平台和其他手段传播批评新闻与分析,以揭露政府滥用职权的行为。突尼斯人还在努力争取来自国际社会的支持,竭力游说各国政府、国际机构以及人权组织,以对新的政权采取行动。
经过他们的努力,联合国、大赦国际、人权观察和其他许多组织都公开谴责了赛义德的独裁行为,及其针对突尼斯民主和人权的多次攻击。
这些努力已经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越来越多的突尼斯人开始公开大声表达他们对高失业率、警察镇压和政府内部普遍腐败的不满。与前独裁者本·阿里在最后一段日子内的情况相似的是,赛义德的支持率也在不断下降,从而迫使其政权对政治反对派以及抗议者采取严厉的镇压措施,而这又进一步激起了公众的愤怒。
尽管西方媒体可能存在争议,但是在那些具有民主思想、反对赛义德的突尼斯人心中,阿拉伯之春肯定还没有“消亡”。
突尼斯只是其中一个例子。从埃及到叙利亚、黎巴嫩,革命的火焰尚未熄灭,对更美好、更民主和平等的未来的希望,依然非常强烈。
当然,这并不是否认革命道路上经历的诸多挫折、失望与失败。但是这些不应被视为所谓的“阿拉伯人民抵制民主”的无可辩驳的证据,而应被视为有助于加快该地区民主治理进程的宝贵经验教训。
例如,“阿拉伯之春”在第一个十年期间的早期民主实验浪潮及其在随后遭遇的失败,凸显了基于社会的政治教育对于民主转型的长期成功的重要性。
在许多国家内,领导早期阿拉伯之春起义的工人阶级,并没有参与国家在革命后的民主实验,他们在公共领域内的缺席促成了警察国家和军事国家的轻松回归。由于缺乏足够的政治教育并被排除在决策过程之外,他们对在革命领域内占主导地位的非政府组织那些激进主义的空洞话语感到失望,反而越来越接受承诺真正秩序和繁荣的威权意识形态。
将政治教育扩大至阿拉伯群众,将使他们了解自身的权利和自由,使他们能够分析和挑战独裁政权有关使压迫合法化的叙事。此外,这还将使人们认识到,其独裁者和西方非政府组织传播的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除了让他们陷入贫困和压迫之外并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政治教育还将使人民能够积极参与政治进程,消除其被动性和对被独裁政权压迫的恐惧。它还可以帮助工人阶级继续参与街头之外的民主进程,以确保未来的革命不会被非政府组织化,其要求也不会被忽视。
也许,最重要的是,在这些国家引入普遍、全面的政治教育,可以帮助阿拉伯人看清西方关于“阿拉伯之春失败”的言论,并且认识到,尽管西方提出了许多主张,但它永远不可能成为该地区的民主的真正支持者。
毕竟,西方国家对阿拉伯独裁者的支持绝非暂时或者偶然,而是其在区域外交政策方面的长期支柱。尽管西方将自身定位为民主和人权的推动者,但是欧盟和美国从未在中东最需要的时候支持其民主变革力量。
例如,在突尼斯的赛义德发动政变之后,欧洲列强发现,这位独裁总统是推行仇外政策和种族主义政策的便利盟友。他们甚至通过与他达成移民协议以阻止难民进入欧洲,来增强其独裁主义并为他的政权提供资金。
与此同时,拜登政府继续通过财政援助、外交支持和军事援助来支持赛义德的独裁政权,尽管赛义德政权在侵犯人权和独裁方面的政策有据可查。
因此,让我们再说一遍:无论新自由主义的西方及其机构、分析人士和专家怎么说,阿拉伯之春并未消亡。阿拉伯人仍在以各种方式反抗压迫者,并保留着阿拉伯之春的精神。
只要具有民主思想的阿拉伯人能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教训,并将扩大政治素养和参与作为其优先事项,停止相信西方支持该地区民主的谎言,那么,革命迟早会回归阿拉伯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