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权主义应聚焦现实，而非自恋幻想

如今，“交叉性”似乎成为了每个人都挂在嘴边的词。

这个词语被专家和政治家在采访中鹦鹉学舌地重复，被集会活动家们高呼，被记者们登上头条新闻，并被进步的学生在校园的墙壁上用粗体字潦草地写下。

然而，这个看似包罗万象的术语到底意味着什么？

“交叉性”是美国民权活动家和女权主义法律学者金伯利·克伦肖（Kimberly Crenshaw）于1989年创造的一个术语。最近接受《时代》杂志采访时，她简单地将其描述为“一个镜头、一个棱镜，用来观察不同形式的不平等经常共同作用并相互加剧的方式”。

但自诞生以来的三十年里，该术语的含义发生了重大扭曲。

文化评论员弗拉维亚·佐丹（Flavia Dzodan）在2011年的一篇博文中表示：“我的女权主义将是交叉性的，否则就是废话。”在这篇批评纽约“荡妇游行”活动参与者使用种族诽谤的文章发表后， 该言论成为了著名的互联网流行语，成为了所谓“现代女权主义者”的某种战斗口号，用来批评前几代女权主义过于关注妇女权利和男性对妇女的暴力行为的现象。

佐丹倡导性交易全面非刑事化，并将那些想要废除它的人贴上“恐妓”的标签。很快，她就被视为“交叉性女权主义”的主要代表，并导致克伦肖所创造的这个词语慢慢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我认为，佐丹和像她这样的所谓“交叉性女权主义者”严重误解了克伦肖所说的“交叉性”。真正理解交叉性并希望减轻边缘化个人（特别是边缘化女性）所经历的多种形式歧视的重叠影响的人不可能支持性交易。穷人、黑人、棕色人种和原住民妇女在全球卖淫市场中的比例明显过高。我采访了数十名逃离性交易的有色人种女性，她们都告诉我，性交易者对她们尤其蔑视

最好的情况是，女权主义始终坚持现在被称为“交叉性”的原则。实际上，解决不同形式的、与种族、残疾、阶级以及性别有关的压迫，对边缘化个体造成的累积伤害始终是大多数有思想的女权主义者实践的基础。

但如今，人们越来越多地使用“交叉性”这一概念来描述他们因自我认同为“多角恋”、“非二元”、“性别流动”或其他一些新奇的身份或取向而经历的不满。同时，“性工作者”这个标签被卖给我们，只是作为另一个应该在交叉性女权主义的保护伞下被接受和保护的身份。

所有这些都是对克伦肖所创造的这个术语的侮辱。

身份政治创造了一种新的女权主义品牌，以及对“交叉性”的新理解，而这只不过是一种以（特权）个人为中心的自恋行为，而忽视了真正的制度压迫。

由于对“交叉性”的这种新的、扭曲的理解，在英国，我们现在面临着一个现实，即数十名工人阶级女同性恋者（其中许多是有色人种）被指控压迫那些被认为是“非二元”、“无性恋”或跨性别者的白人出生男性，其中大多数是享有很高特权的白人学生。我们被指责为“偏执狂”或者被指责“不是真正的女权主义者”，原因是我们拒绝将任何身份的男性出生者的利益和感受置于妇女和女童的需求之上。

那些如此执着于“性工作就是工作”路线的学生使用“交叉性”的概念来攻击那些致力于结束男性暴力的女权主义者，但当他们这么做的时候，却无意中为皮条客和其他剥削妇女的人提供了支持。

例如最近，当我在加拿大的一次会议上与一些男性暴力的原住民幸存者一起发言时，我们遇到了举着标语牌并通过扩音器喊叫的抗议者，这群人宣称：“性工作就是工作”和“口交是真正的工作”。 “交叉性女权主义就在这里！” 当我们进入会场时，他们向发言者和代表的方向挥舞着标语牌。

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女权主义是或者至少曾经是这个星球上唯一优先考虑妇女和女童并且（如果不是唯一的话也是）主要为结束父权压迫而斗争的政治运动。作为女权主义者，我们有责任确保我们的运动保持自我。我们必须紧急重新调整我们女权主义的重点，将女性置于其中心。

不言而喻的是，“交叉性”，指的是大约三十年前由克伦肖首次定义的真正的“交叉性”，必须仍然是我们运动的核心。在这场争取权利和安全的斗争中，处于社会底层的女性，肩上受到多重压迫的女性，比那些头撞到公司玻璃天花板、抱怨自己收入“只有一百万”而男性同行收入高得多的女性更重要。并不是说这些女性不是性别歧视的受害者，只是她们的困境显然没有那些为养育孩子而苦苦挣扎的妇女那么紧迫，后者除了因身为女性而遭受压迫之外，还面临种族主义和其他形式的歧视。

我们今天所说的身份政治诞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政治左派，为了回应当时大多数由白人中产阶级男性主导的社会正义运动，而其中对“交叉性”的扭曲理解已成为一个决定性组成部分。这一直是左派的一个问题，虽然右派对其所认为的事物的“自然秩序”毫无歉意（其中阶级和种族特权只是一个事实问题，而非令人焦虑的事情），但左派经常声称代表社会中广泛的群体，尽管其享有特权的支持者往往几乎没有努力远离聚光灯，以便能够看到和听到边缘化群体。

虽然远非完美，但在其悠久的历史中，女权运动从来都不是由特权阶层主导的运动。女权主义是一场草根运动，始于遭受那些最可怕压迫的妇女，例如家庭暴力、性侵犯和虐待儿童，她们要求有一个平台能够让她们的声音被听到。

今天，有人（无论男女）试图贴上“女权主义者”的标签，并利用妇女解放运动作为他们自恋的工具。他们声称，那些自认为“无性恋”或“无浪漫倾向”的人正在遭受某种类似于性别歧视或种族主义形式的“压迫”。这太可笑了，并应该被这么认为。

在这一切不必要的噪音背后，妇女和女童仍然遭受父权制和男性暴力的侵害。让我们回归“交叉性”的本真含义，聚焦现实，而非自恋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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