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乌克兰对俄罗斯反对派持谨慎态度

2011年11月4日,俄罗斯律师兼博主阿列克谢·纳瓦利内参加了在莫斯科举行的极右翼“俄罗斯游行” (路透)

俄罗斯2022年对乌克兰的全面入侵重新引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即俄罗斯反对派在俄罗斯侵略后苏联空间的背景下所占据的位置。俄罗斯反对派活动人士和一些观察家认为,俄罗斯的扩张主义只能通过政权更迭和民主化来停止,表面上由俄罗斯反对派领导。

乌克兰人和许多亲身经历过俄罗斯帝国主义的后苏联国家的支持者往往不同意。他们不认为俄罗斯反对派是未来和平的保障者,更具体地说是当今最杰出的领导人阿列克谢·纳瓦利内。

为了解释原因,我首先想描述一下我在2015年与纳瓦利内运动成员的交流,他们在俄语中被称为“Navalnists”。

这次交流发生在英国智库的一次闭门活动中。期间,我的一位乌克兰同事谈到了2014年革命和俄罗斯侵略开始后乌克兰文化价值观的转变。与会者中有两名俄罗斯人,他们作为纳瓦利内运动的代表正在英国巡讲。演讲结束后,我和我的同事有机会与他们进行了简短的交谈。

正如人们所料,我们就2014年3月纳瓦利内就俄罗斯非法吞并乌克兰克里米亚发表的言论向他们提问。2014年10月接受莫斯科回声电台采访时,纳瓦利内承认,该半岛是通过“对所有国际规范的粗暴违反”而被夺取的,但声称它将“仍然是俄罗斯的一部分”并且“在可预见的未来永远不会变成乌克兰的一部分”。

他的发言不仅仅是对克里米亚周边事态发展的评估。当被问到如果他成为俄罗斯总统,他是否会将克里米亚归还给乌克兰时,纳瓦利内用一个奇怪的反问句表达了他的“拒绝”:“什么?克里米亚是三明治还是可以带回去的东西吗?”显然,他对克里米亚的政治立场是克里米亚应“保留为俄罗斯的一部分”。

必须指出的是,在著名的俄罗斯反对派政治家鲍里斯·涅姆佐夫在克里姆林宫附近被暗杀后不到半年,我们与这两位“Navalnists”进行了对话。涅姆佐夫曾公开反对俄罗斯侵略乌克兰和吞并克里米亚,而他被谋杀使纳瓦利内成为仍试图在俄罗斯从事政治活动的俄罗斯主要反对派领导人。

弗拉基米尔·普京总统政权的另一位主要反对者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流亡伦敦,未直接参与俄罗斯政治。

因此可以想象,在这时候,如果俄罗斯发生任何政权更迭,都将由纳瓦利内领导。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想知道乌克兰对“未来的美好俄罗斯”有何期待,纳瓦利内喜欢如此称呼后普京时代的俄罗斯。

“Navalnists”回应称,在民选政府的领导下,莫斯科将保留克里米亚,尽管吞并是非法的。那是因为他们的政策必须反映俄罗斯人民的意愿,而绝大多数俄罗斯人希望克里米亚留在俄罗斯境内。

但还有更多原因。我们认为,西方绝不会承认吞并克里米亚,恢复乌克兰的领土完整不仅可以改善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也有利于修复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关系。而“Navalnists”得回应是,“美好的未来俄罗斯”将想方设法缓和与西方的关系,而无需纠正对乌克兰的不公正待遇。

换句话说,乌克兰可能是普京政权的直接受害者。然而,即使他不在了,它仍将是俄罗斯殖民主义的受害者,因为后者不仅在政权支持者中很受欢迎,而且在“俄罗斯民主人士”中也很受欢迎。

它仍将是俄罗斯殖民主义的受害者,因为后者不仅在政权支持者中很受欢迎,而且在“俄罗斯民主人士”中也很受欢迎。正如1917-1919年乌克兰民族解放运动的核心人物之一弗拉基米尔·温尼琴科一个世纪前就敏锐地指出,“俄罗斯的民主会在乌克兰问题开始的地方结束”。

随着纳瓦利内成为俄罗斯反对普京的代言人,不仅在俄罗斯而且在西方也越来越多人认识到这一点,乌克兰人变得谨慎起来。这时候,西方支持乌克兰的民主化和现代化,并为该国抵抗俄罗斯的侵略提供了一些支持。我们自问,“但如果纳瓦利内在俄罗斯上台,情况又会任何?”

由于纳瓦利内至少得到了西方领导人的道义支持,可以想象,他在俄罗斯的掌权可能会导致西方与俄罗斯关系的重新调整,从而使乌克兰受到冷落。许多人担心,如果西方领导人有比普京更好的人可以交谈,乌克兰将不再重要。

而且已经有先例了。2008年8月,在梅德韦杰夫的领导下,当时俄罗斯入侵格鲁吉亚并占领了格鲁吉亚的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地区。西方斡旋了一项和平协议,但该协议不仅对格鲁吉亚极为不利,而且也没有得到俄罗斯的尊重。

然而,半年后,奥巴马政府向当时似乎比普京思想更步的梅德韦杰夫提出了“重启”,试图改善美俄关系。这一受到西欧各国政府普遍欢迎的举措,实质上是“抹黑历史”,并且因此暗示俄罗斯对格鲁吉亚地区的占领不会受到质疑。

正如乌克兰人和自由派俄罗斯人所记得的那样,纳瓦利内在2008年强烈支持俄罗斯入侵格鲁吉亚,甚至使用贬义、非人化的词语来指代格鲁吉亚人民。几年后,他会为他所使用的措辞道歉,但绝不会为他支持俄罗斯对格鲁吉亚的战争而道歉。

纳瓦利内名义上反对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但他的“反战”立场是出于经济考虑而非道德考虑,即“俄罗斯负担不起发动战争”。预计这一立场并不意味着对乌克兰人民的任何同情,这也反映在他对他们使用种族诽谤当中。

他认为,普京政权下不公正的受害者是俄罗斯人民,而不是乌克兰人。在他看来,没有对乌克兰犯下任何值得纠正的错误。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随着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演变成一场陷入僵局的冲突,纳瓦利内和他的团队专注于通过一系列高调调查来揭露普京政权的腐败。2018年总统大选之前,这些耸人听闻的爆料就开始以最严重的方式惹恼克里姆林宫。

纳瓦利内和他的追随者经常受到人身攻击和短期逮捕。显然,克里姆林宫开始认为,他的政治运动对政权构成威胁,并决定摧毁它。

乌克兰人为纳瓦利内运动提供支持似乎是有道理的,即使不是战略性的,至少也是战术性的。因为这可能会破坏普京政权的稳定并颠覆其战争机器。但纳瓦利内及其追随者的麻烦并没有引起乌克兰人的共鸣,正如他过去的言论以及“Navalnists”的傲慢和蔑视,“美好的未来俄罗斯”不会对乌克兰的主权和领土完整有任何尊重。

即使在俄罗斯当局用神经毒剂对纳瓦利内下毒并随后以出于政治动机的指控将他监禁之后,也几乎没有乌克兰人软化他们的立场。

俄罗斯于2022年2月全面入侵乌克兰,随后大规模镇压俄罗斯境内的反普京反对派残余势力。这戏剧性地改变了俄罗斯许多批评普京政权的人对乌克兰的看法,包括纳瓦利内的团队。

由于大多数“Navalnists”被迫在西方寻求庇护,许多有影响力的人物在与自称为“俄罗斯民主人士”的沟通中采取“乌克兰优先”政策,他们再也无法公开表达对乌克兰的蔑视,因为这会冒着失去西方对他们运动的所有同情的风险。

2023年2月下旬,纳瓦利内的团队发表了一份15点宣言,试图消除围绕他们对乌克兰看法的大部分争议。重要的是,该宣言承认了国际公认的乌克兰边界,并暗示需要恢复乌克兰对克里米亚和所有其他目前被占领的乌克兰领土的主权。

该文件还坚持要求从乌克兰撤出所有俄罗斯军队,提供赔偿,与国际机构合作调查战争罪,并最终让乌克兰按照乌克兰人的意愿生活和发展。

然而,对于许多乌克兰人而言,这种心意的改变早已过了它的有效期。在今天的乌克兰,很少有人相信俄罗斯的侵略可以通过反普京的激进主义来阻止,甚至是明确亲乌克兰的人也不行。

在这场战争中,乌克兰人依靠的是自己的战斗精神和西方的支持。在备受期待的、在乌克兰的军事失利之后,俄罗斯发生什么事并不值得关注。这可能显得目光短浅,但战争是一个更紧迫的问题,这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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