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为什么法西斯主义仍然控制着意大利？
如果不去到普达皮奥，那么关于墨索里尼和意大利法西斯主义的纪录片就不算完整，因为这里是这位前独裁者的出生地，也是他的坟墓所在地。墨索里尼的坟墓成为了那些怀念意大利近代史上最黑暗的几十年的人员的“朝圣之地”。
在2019年9月的一个下着雨的早晨，我和我的摄制团队在拍摄纪录片《家庭中的法西斯主义》期间来到了这里。在这部影片中，我讲述了我祖父的故事，他曾是墨索里尼政权下的一位法西斯市长。但是让我们来到普达皮奥的并非过去。而是当下——意大利的极右翼势力正在崛起，他们还借鉴并使用了80年前的一些修辞和语言。
在本月25日，数百万意大利人预计将会把选票投给梅洛尼及其意大利兄弟党，而该党派根植于由墨索里尼政权的前任成员在二战之后成立的新法西斯主义的“意大利社会运动”(MSI)，而该运动的标志——意大利国旗上的绿、白、红三色火焰，直到今天仍然是意大利兄弟党的标志。
我在普达皮奥的那一天，并没有预见到在3年之后可能成为意大利总理的，竟是梅洛尼——当时，来自联盟党的马泰奥·萨尔维尼才是那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然而，我在当时所感受到的政治情绪，正是推动她一直走到这一步的那种情绪。
在普达皮奥，我们持续不断地看到一小群又一小群的人们——其中大部分是男性，他们慢慢地穿过巨大的、得到精心看顾的墓地，并走向其墓穴。他们恭敬地逛了几分钟后便离开了。其中部分人带来了一些供品。有人在墓穴门口留下了一张卡片，旁边还有一束现已枯萎的鲜花，以表达其对墨索里尼多年前遭到意大利人“背叛”的悲伤与愤怒。
我们采访了其中一些人。问他们为什么过来?他们的回答是：“为了表示我们的尊重。他是一位关心意大利的伟大领袖。他的错误是与希特勒结盟，并参与了大屠杀。在此之前，他也为意大利做了很多好事。”
“墨索里尼也做了很多好事”——这是我在和意大利人谈论该国的法西斯历史时最常听到的一句话，而不仅仅是那些参观墨索里尼墓地的“信徒”那里听到的。
这句话如此具有象征意义，以至于历史学家弗朗西斯科·菲利皮(Francesco Filippi)选择其作为他的书名，而在这本书中，他粉碎了墨索里尼政权也曾是一股正义力量的神话。
这就引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神话?
菲利皮告诉我，答案就在于战争是如何结束的。他指出，“德国纳粹主义和意大利法西斯主义以截然不同的方式结束。”
在德国，纳粹和希特勒都被同盟国打败了，并且被迫去纳粹化。而这在意大利却没有发生。菲利皮解释称，“在1943年7月，墨索里尼被法西斯党派本身所推翻。自那时起，他就无法再控制叙事，也无法再控制这个国家内的大部分地区。”
在战争的最后两年内，意大利被分成了3部分。其中北部被纳粹占领，他们支持一个由墨索里尼领导的傀儡国家，并且不得不面对激烈的反法西斯运动。而西西里则被同盟国所占领。至于该国的其他地区，则由一个以那些与同盟国合作的前法西斯主义分子构成的政府所控制。菲利皮表示，“当时已经出现了一个由反法西斯力量组成的政治结构，同盟国可以在战争结束后将国家主权移交给它。”
在那时，冷战正在酝酿之中，意大利拥有西方最大的共产党。因此，打击保守派、前法西斯势力均不符合美国和英国的利益，因为这些势力可能有助于遏制所谓的“红色威胁”，他告诉我，“最好是让事情维持现状”。
这就允许了意大利人去构建他们自身关于过去这段历史的叙事——因此，围绕谁曾是法西斯分子及其背后意义而产生的诸多棘手问题没有得到妥善处理的现况，也就不足为奇了。
“意大利社会运动”正是在战后的现实中出现的。
再回到普达皮奥，在距离墨索里尼墓不远的地方，我们参观了几家橱窗里陈列着法西斯纪念品的商店中的一家——从墨索里尼的青铜半身像到有点滑稽的墨索里尼头形的意大利面。不过，这家店的内部一点也不滑稽。一系列的纳粹徽章、T恤衫、帽子和别针都在公开出售，并且饰有纳粹十字和党卫队的标志。你可以在柜台处购买，也可以在网上订购。是的，他们也发国际帖子。
这怎么能够被接受，甚至成为合法的呢？根据意大利宪法的规定，法西斯主义是一种犯罪。但是，现行的、禁止重组法西斯政党的反法西斯法律，其内容却有待解释，因此，向法西斯的敬礼有时也被视为一种“纪念行为”。
近来，加强立法以取缔法西斯形象的政治尝试未能在意大利议会获得通过，因为右翼政党认为，这些改变可能会损害该国的言论自由。
当意大利人在25日投票选举新议会时，一些支持梅洛尼的人可能就会这么做，因为该党与新法西斯主义存在关联。然而，这并不是那么多人很可能会投票给她的原因。相反，他们可能希望她组建一个中右翼政府，而不是一个极右翼政府。对其他人而言，多年的选举失望意味着，她只是他们还没有尝试过的唯一选项。
然而，他们存在的共同点是，梅洛尼的政党与法西斯主义之间的已知联系，并不足以阻止他们做出这项选择。而这本身就发人深省。
梅洛尼曾在20世纪90年代称赞过墨索里尼，但后来可能又试图与墨索里尼划清界限，并声称法西斯主义已经成为了历史。然而，最近一些记录在案的例子表明，她的政党成员对法西斯主义表示出崇敬——从向法西斯主义致敬到支持建造纪念法西斯战犯的纪念碑，再到纪念墨索里尼执政时期的关键日期。
大多数意大利人太过于关心他们所处的经济困境，而无法去担心过去。尽管如此，意大利兄弟党预期取得的成功却表明，数百万意大利人认为没有什么是不可接受的，无论是从过去来看，还是看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