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并不仅仅是没有战争

全球近20亿人生活在冲突地区 (路透社)

9月21日是联合国所宣布的“国际和平日”。这让我们回想起了1945年出台的《联合国宪章》中,要拯救我们“免于战祸”的崇高话语。因此,一代又一代的政治家、外交官和安全部队的努力一直被这样的信条所框定:战争是不糟糕的,而和平无疑是必须取胜的美好事物。

战争本身并不违法。《联合国宪章》允许打击侵略罪行。“正义战争”的概念在国际人道主义法中也存在。战争也可能是必要的,甚至是道德的。在历史上,许多种族灭绝和危害人类的罪行都是通过使用武力来结束的。

与此同时,我们维持和平的记录并不令人印象深刻。在过去的半个世纪内,很难想象究竟有多少武装冲突真正完全停止了。相反,其中大多数冲突一直在继续,只不过时而沸腾,时而平静。想想历史上发生在巴勒斯坦或克什米尔地区的冲突,或者发生在缅甸周边的诸多斗争,或者发生在马格里布和萨赫勒地区的诸多叛乱。许多国家的政权都专注于打击持续的内部分裂,例如正面临着部落地区动荡的巴基斯坦,以及正在经历种族暴力的南苏丹。

在国际上,联合国已经花费了数十亿美元,以在几十个国家内部署数万名维和人员。数十名联合国特使以及来自欧盟、非盟和东盟等地区机构的特使,对这些纵横交错的战区进行了访问。全球智库和非政府组织也忙得不可开交,和平建设的项目比比皆是,而由知名人士主持的和平会议的日程也排得满满当当。

在大国之间达成共识的情况日益罕见的背景下,其中一些努力得到了联合国安理会庄严决议的认可。通过制裁和援助的诱惑,使大棒与胡萝卜双管齐下。

但是这种久经实践的和平事业的运作方式所产生的回报却非常微薄。它可能只会暂时遏制暴力,因为在压力之下签署的任何文件,都能让冲突主体得到喘息和重组的机会。然后,冲突就会再次爆发,直至下一次停火或“和平”协议的达成。如此这般,循环往复。

更为糟糕的是,人们担心过早干涉和平会延长冲突,就像在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以及朝鲜半岛发生的那样。这是因为冲突只有在当事方准备好这样做的时候才会结束。在理想情况下,这将是分歧的根本原因得到解决的时候,其中包括对冲突造成的错误进行的问责和正义的施行。但实际上,这种情况几乎不会发生,因此,战争只有在一方取得决定性胜利时才会结束。想想第二次世界大战或越南战争中的情况吧。

但是,现代战争往往是多维度的,而且更具韧性,特别是当外部赞助者在不同方面给予投入时。任何后续和平的持久性,都将取决于两大关键因素。第一是早期战争发动的邪恶方式。如今的现实是,骇人听闻的暴行成为了常态,受到强奸、折磨、饥饿、被剥夺财产的幸存者没有任何心情与攻击者和解。此时,第二大因素又开始发挥作用——胜利者的宽宏大量或者智慧。但这几乎总是缺位。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尽管我们知道如何发动战争,但我们却并不擅长维持和平。颁发诺贝尔和平奖很容易,但是许多获奖者在他们的努力根本经受不住时间的考验时,都倍感尴尬。其中最突出的例子当属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以及埃塞俄比亚总统阿比·艾哈迈德。

这就是为什么说,所有的和平都只是暂时的,一个社会一旦品尝到了暴力的滋味,那么它就会永远倾向于暴力,特别是当好莱坞、宝莱坞和网飞公司的神话创造者开始塑造人们对历史的记忆时。

因此,我们不应对几十年来不断积累的武装冲突感到震惊。大约170种不同类型的武装冲突正在全球各地肆虐。与21世纪之初相比,去年在战斗中直接死亡的人数增加了近3倍,达到了12万人。这样的统计数据只提供了战争中人员损失的部分视角,因为这类数据低估了主要需要由平民承担的间接后果。在过去的几十年内,随着战争持续时间的延长和战争恶性程度的提高,这项数字已大大增加。据联合国分析,目前全球近四分之一的人口——约20亿人,正生活在冲突地区。

战争与和平理论认为,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接受教育、变得更加健康、享受更好的生活,我们本应该变得更加热爱和平,因为这符合我们实现稳定繁荣的自身利益。此外,随着我们的基本需求得到更多的满足,通过代议制民主实现我们对话语权和尊严的更高需求,我们应该没有那么多的理由去害怕或对抗他人。

即使我们这样做了,我们也拥有大量的规范、法律和制度来约束我们的行为。因此,我们在社会和国家内部的争端,应当基于事实的合理性和平衡的舍取,来以平静的方式解决。

事实上,减贫、人类发展和机构能力方面的全球指标表明,尽管出现了周期性的危机——包括当前的能源危机和粮食危机,但我们在大多数经济、社会和政治方面都取得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进步。然而,这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世界和平。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这项理论是错误的?

并不一定,因为历史同样表明,更多的教育和发展会让我们对这个世界的问题产生更为深刻的认识,也会让我们有更多的意愿和能力去为此做些什么。我们的大多数社会和政治进步都是通过为之奋斗而取得的。

例如,我们现在认为“理所应当”的每一项人权,都是通过斗争而来的。这首先需要在一个开创性的环境中发生,然后,随着一些特殊的权利被编入法典——例如对食物和水的权利、投票权或不受酷刑的权利,它们便成为了我们普遍拥有的权利。

但是,如果没有坚定捍卫这些来之不易的权利,那么它们会很容易变成错误,从而引发新的冲突。有些权利尚未在世界范围内完全普及,例如阿富汗女性的受教育权,或者美国部分地区女性的生育选择权。

那些在和平和舒适中享受这些权利的人们,没有任何道德立场来阻止他人获得这些权利。虽然和平方式更加可取,但是当专制政权阻挠社会进步时,冲突往往就会爆发。

展望未来,随着新的地缘政治紧张局势的出现,以及气候变化、流行病、资源竞争和功能失调的全球化所带来的新的不安全感,更多的冲突若隐若现。这一切都可能会导致暴力,因为社会内部和社会之间的不平等进一步加剧,世界各地的人们继续与那些既得利益者斗争,以获得新的人权。

必须深入理解每一场冲突存在的逻辑,才能公平和公正地应对这些冲突,以保证由此产生的和平是可持续的。否则,为了获得和平,我们可能不得不首先给冲突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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