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可能的和平而无休止的战争

2022年8月29日,在巴格达的总理办公室附近,什叶派神职领袖穆克塔达·萨德尔的支持者们在与防暴部队爆发的冲突中帮助受伤的抗议者 (法国媒体)

本周早些时候发生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中心的暴力和混乱场面令人非常不安,但却并不令人意外。在过去的一年内,这个伤痕累累的国家经历了紧张局势的不断升级——这个一度非常强大的国家,却在过去的二十多年内饱受战争与暴力的摧残,而且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场直接的危机始于十月立法选举之后。一些受伊朗支持的政党将他们的损失归咎于“美国及其代理人”策划的“欺诈选举”。他们试图让政府和议会瘫痪,直到他们的诉求得到满足,但是当该国总理下令安全部队打破他们对政府大楼所在的绿区的包围时,他本人却在一场未遂的暗杀行动中遭到了无人机的袭击。最终却事与愿违。

伊拉克最高法院认证这场选举的决定,让他们的竞争对手穆克塔达·萨德尔所领导的、在这场选举中赢得了议会多数席位的政党,得以与主要由逊尼派和库尔德人组成的政党构建了一个广泛的联盟,以组建一个多数派政府。然而,宪法规定议会必须首先选举总统,而这需要至少三分之二的议会成员出席,从而使得受伊朗支持的“协调框架”联盟可以通过缺席议会会议的方式,来阻止新政府的组建。

在持续长达数月的政治僵局之后,冲动且愤怒的穆克塔达·萨德尔下令其党内的73名成员全部辞职以示抗议,并呼吁解散议会并举行新的选举。然而,就在上个月,当前总理努里·马利基领导的、受伊朗支持的什叶派联盟试图任命一位新总理时,萨德尔的支持者们冲闯了议会,并导致了更多的暴力冲突。安全部队对此进行了干预,而萨德尔在早些时候宣布退出政坛的决定,更是让局势雪上霜,并让这个国家走上一条未知的道路。

情况很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在一段被泄露出来的录音中,受伊朗支持的“协调框架”联盟的领导人努里·马利基警告称,如果不击败穆克塔达·萨德尔及其潜在的库尔德和逊尼派联盟伙伴的政治计划,那么伊拉克就将陷入“毁灭性的战争”。这段录音在伊拉克国内引发了愤怒。需要指出的是,马利基得到了各大民兵组织的支持,而据报道,这些民兵组织参与了暴力行动和政治暗杀。

这些受伊朗支持的民兵组织被称为“人民动员力量”,它们得到了伊拉克和伊朗的武装和资助,以打击ISIS。在经过3年的战斗之后,ISIS被摧毁,但是战争却在伊拉克留下了丑陋的印记,并进一步伤害着伊拉克社会,摧毁其重建的努力。

自2003年美国入侵和占领伊拉克之后,该国便陷入了一片混乱,在经过了长达10年的战争和宗派暴力之后,ISIS应运而生。美国的失败同样增强了它在伊拉克的宿敌——伊朗——的影响力。而当美国在犯下十多年的错误之后匆忙撤离伊拉克之际,伊朗却加倍努力,以牺牲伊拉克的稳定和繁荣为代价来扩大自身的影响力。

在过去20年的帝国战争、教派战争和内战之前,还有另外20年的地区战争和暴力——它始于上世纪80年代那场可怕的两伊战争,然后是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以及随后由美国领导的解放科威特的战争,在此之后,严重的制裁贯穿了整个90年代。这些都系统性地耗尽了该国的人力及资源,破坏了经济、撕裂了社会,并且削弱了人民的意志。

光是罗列这些漫长的战争和暴力事件就已经让人感到疲惫不堪了,因此,你完全可以想象,世世代代的伊拉克人在这些事件中生活和死亡,是有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疲惫和沮丧。

这就好像伊拉克和这个不幸地区的其他国家,在经历了长达一个世纪的西方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和代理人战争之后,还注定要生活在永久的暴力之下。自那时以来,该地区的生活没有一年、没有一天能够远离冲突和暴力。

伊拉克和中东悲剧的核心,是西方和东方对战争的简单而严重的误解。俗话说,挑起一场战争当然比结束一场战争容易,但是当战斗停止、沾沾自喜的领导人达成新的和解时,冲突并不会真正结束。悲剧和战争的心态仍然存在于战争背后这个破碎而贫穷的社会当中。

恐惧和暴力将继续占据并强化人们的心灵和思想,挫伤他们的意志,扭曲他们的价值观,并毁掉他们的忠诚。在伊拉克和中东的大部分地区,这意味着人们——尤其是年轻人,会向自己所在的部族、部落、教派或信仰寻找庇护,或者参加当地的民兵组织或者帮派组织,从基本上来说,他们会做任何事情来克服这种持续的恐惧和不安全感。

很快,随着社会的苦苦挣扎,新的、更为暴力的断层线被绘制出来,而武装民兵组成了政党,从而为更具报复性的冲突和暴力铺平了道路。这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战争,和平成为了不可实现的目标,更妄论心灵的安宁了。

这才是真正的“新中东的阵痛”——美国前国务卿赖斯在2006年提出的说法。当时,美国发动了全球反恐战争,它对阿富汗与伊拉克的入侵和占领,也开始向中东其他地区蔓延,首先是以色列对巴勒斯坦的侵犯,再后来是对黎巴嫩的侵犯。血腥而可怕的事实。

实际上,伊拉克和该地区的大部分国家——包括叙利亚、也门、利比亚、黎巴嫩、巴勒斯坦、阿富汗、伊朗和苏丹,都继续遭受着各种战争的折磨,而这些战争主要是由暴力的西方犬儒主义和流氓的中东威权主义所驱动和塑造的。

令人痛心的是,我们看到伊拉克人一次又一次地反目成仇,仿佛政治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战争。但它不是。如果要论清楚的话,那么,政治是而且必须是该地区和其他地区战争与暴力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