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加沙地带的定居者殖民围困何时结束?

2022年8月6日以色列空袭期间,以色列与加沙战斗中的火焰和浓烟在加沙城升起 (路透)

除了少数例外的媒体之外,欧洲和北美的主流媒体再次通过“边界”、“以色列自卫权”、“精确打击”和“巴勒斯坦恐怖主义”等或类似的话语来描述以色列最近对加沙地带发动的袭击。对于欧美看客来说,这就是一个意思,即“巴勒斯坦好战”。这就好像巴勒斯坦人已经就这些所谓的边界达成了一致,这些边界将以色列与加沙地带划分开。同时他们在这些边界的另一边,以恐怖主义和破坏为目的而密谋恐吓以色列,这些想法的原因是巴勒斯坦人的内驱力是“伊斯兰主义”,其本质上是反犹太的、充满暴力且野蛮的一种意识形态。

像上述那样的胡言乱语无处不在。你可以在整个“政治光谱”中发现这些话语,尽管它们以不同形式和语气出现。这些话语在政治派别和意识形态中具有普遍性,这表明这种话语构成了一个更大的世界观,即许多人用来理解世界的一组想法和信念。

不幸的是,这种完全脱离现实的世界观可以、且确实能够获得突出地位并成为“事实知识”。这并不是偶然发生的事情。反之,上述这种世界观之所以能够占据突出地位,正是因为其服务于现有的权力关系。而这些权力关系不仅掩盖现实并从中收益,而且必须、也必然会积极地隐藏这一残酷现实,旨在维持和扩大其权力。

以色列的“定居者殖民主义”——这一世界观致力于将加沙地带渲染为一个特别之地,里面住着不符合所谓“人类”条件的人。因此他们认定居住在此地的巴勒斯坦人就是“野兽”,仅仅以破坏、暴力和恐怖主义等为目的而去攻击以色列,这就是他们的本性。因此,以色列可以对这些“野兽”为所欲为。因此当面对着这些“野兽”的恐怖主义行径,以色列理应爆发正义的、甚至是“兽性”的愤怒。

我们可以通过很多方式观察到上述的这种价值观,但以一种看似温和的形式来报道以色列在最近的袭击中杀害巴勒斯坦人一事,这是其中一种比较常见的方式。

仔细看看下面三个著名的新闻机构在报道中是如何描述杀害巴勒斯坦人这件事情的。要注意的是,这三个独立的主要新闻媒体是如何使用完全相同的框架来这么做的。只要这些媒体提到被残忍杀害五岁的阿拉·卡杜姆(Alaa Qaddoum),报道里面就会提到以色列称其在这次行动中也杀死了“武装分子”。就好像他们知道读者会因一名无辜的五岁女孩遭到杀害而伤心,甚至可能产生动摇。因此,在它们的报道中必须立即提醒读者一件事,即巴勒斯坦人是“其罪当诛”的武装分子。由于以色列是与这些“野兽”交战,因此这些事情都可以理解。

以下为英国广播公司BBC的报道:

当地卫生官员称:“自袭击发生开始以来,有包括泰西尔·贾巴里(Tayseer Jabari)在内的四名(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武装分子和一名5岁女孩被杀。一名以色列的军方发言人称,还有55人受伤,以色列国防军‘预计大约有15名’武装分子被击杀。”

以下使用相同框架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报道:

“巴勒斯坦卫生部称,袭击至少导致10人丧生,其中包括一名5岁的女孩和以及一名23岁的妇女。该部门还表示,另外还有75人受伤。以色列坚称,袭击中大多数遇难者都是武装分子。”

加拿大广播公司CBC,由于该媒体是它们中影响力最弱的一个,因此总是最积极报道的,内容也更离谱。以下是其报道:

“巴勒斯坦卫生部表示,死者中有一名5岁的女孩和一名23岁的妇女,另有55人受伤,无法区分平民和武装分子。以色列军方则表示,前期预计约15名战士被杀。”

没错,巴勒斯坦卫生部应该向CBC澄清这名5岁女孩是平民,而不是武装分子。没错,显然,这些卫生部门员工应该向伤者和死者家属询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按照以色列和加拿大对‘武装分子’解释,这些人他们是否是‘武装分子’。”

在这三份报道中,它们是在“巴勒斯坦激进分子”形象的内在认知,并通过这个形象认知来对“杀戮”进行描述,而这一形象其本质就是“野兽”的形象。在这些报道中,没有提及这位五岁女孩的名字,除了泰西尔·贾巴里等主要的武装分子之外也没有其他被杀害的人。泰西尔·贾巴里——最可怕的野兽,在这些报道中,他所谓的“兽性”被用来附加在所有被杀的人身上。而这就是它们这个报道框架的核心以及要达到的效果,这三个媒体一定是无意中分享这个方式的。我敢肯定的是,这种意外的共享与他们各自国家对以色列坚定的帝国主义支持是无关的。

与这些“报道”相比,半岛电视台的报道将巴勒斯坦人视为人类,我意识到这种对比也许是有点激进了。以下是其报道:

“加沙卫生部发表声明称,包括贾巴里和一名5岁女孩在内至少有10人丧生。以色列的袭击至少导致55人受伤,他们正在医院接受治疗。而这位五岁的女孩阿拉·卡杜姆和她的父亲在一次导弹袭击中一同丧生,当时他们正骑着摩托车去购物。女孩的家人穆罕默德·艾布·贾巴尔告诉半岛电视台称,“她的母亲拉莎非常难以置信。她瞬间就失去了女儿和丈夫,只留下了三个孩子。我们也都很震惊,以这种方式被杀害,她一个无辜的五岁女孩到底有什么过错呢?”。

我想在此展现出这种对比,是为了向读者展示两种不同世界观的区别,一个是将巴勒斯坦人视为“野兽”的世界观,另一个是将巴勒斯坦人视为人的世界观。阿拉的生命是宝贵的,她父亲的生命是宝贵的,留守后方的那些人的生命也是宝贵的,他们的宝贵生命比所有这些所谓的著名媒体记者所谓的荣誉、过高的薪水和地位都更有价值。

“定居者殖民主义”的一个残酷现实

欧美话语并没有揭示任何现实,与之相反的现实是,以色列强行完全控制整个历史悠久的巴勒斯坦土地(包括加沙地带),并在此地强行实施其“定居者殖民主义”主权。

正如2021年巴勒斯坦学者塔雷克·巴科尼(Tareq Baconi)所指出的那样,加沙地带并不是一个例外, 2005年开始时任以色列总理阿里埃勒·沙龙(Ariel Sharon)实施了所谓的“脱离接触计划”,而加沙并没有因此计划而被排除在以色列“定居者殖民主义”的框架外。巴科尼表示,相反的是,“加沙地带是由于土地的整合和人口隔离进程的发生而形成的,这个进程开始于现在的以色列,并在历史悠久的巴勒斯坦其他地区继续进行,并迅速发展。”

巴科尼还指出,和所有定居者殖民国家一样,以色列必须驱逐原住民(在此种情形下指的是巴勒斯坦人),然后让定居者(以色列犹太人)来取而代之。因此在以色列所有的政策、袭击、计划和行动中,土地和人口都变得至关重要,其中也包括以色列对加沙地带的计划。

以色列基本上是这么做的,把巴勒斯坦人口逼进一个非常小的土地区域,这些人口主要是由在1948年“定居者殖民主义”行动占领巴勒斯坦后被迫流离失所的巴勒斯坦人所组成的。实际上,被围困的不仅是来自加沙地带的人,而是那些来自巴勒斯坦境内村庄和城镇的人,他们的家园都被捣毁并消失了。他们目前被关押在一个被围困的很小的空间里。

换句话说,以色列在加沙地带围攻这些被驱逐的巴勒斯坦人,通过阻止这些人重返家园,这是以色列的一部分计划,旨在确保和巩固其对巴勒斯坦的不断扩张和占领。

以色列的围攻不是现代意义上所指的普通的围攻,即一旦被围困者被削弱到无法再进行军事抵抗的地步,就会以谈判解决问题,并最终达成有利于强者的解决方案。

与之相反的是,这场围攻的最终目标不仅是要削弱而是要消灭掉所有巴勒斯坦人的抵抗,这种抵抗是为所有巴勒斯坦人寻求整个巴勒斯坦的非殖民主义解放而进行的抵抗。要消灭这种抵抗是不可能的,因为巴勒斯坦人的这种抵抗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但都没有减弱,而只要巴勒斯坦人民还需要这些抵抗还会持续10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既然这样,这也就意味着以色列对加沙地带的围困不会结束。在其坚定的目标面前,这也意味着这场围攻是无法结束的。因为以色列的目的是根除无法根除的东西,即巴勒斯坦人,他们是主权国家的人民,他们坚称自己只属于他们的巴勒斯坦家园。

要在以上背景之下,我们才能正确理解这些军事袭击意味着什么。这些袭击是残忍的暴力行为,旨在粉碎和消除巴勒斯坦人的“sumud”(坚定不移的毅力)。“以色列是这片土地的领主和主人”,以色列基本上是以这种方式不断向加沙内外的巴勒斯坦人重申,以色列对巴勒斯坦人的生死有第一和最终的话语权。这股具有压迫性的力量旨在摧毁巴勒斯坦人民的精神和意志,破灭他们所有关于回归和解放的希望。

也有人对以色列在此时发动这次袭击的一些直接原因进行了分析(例如,以色列即将大选、拜登最近访问该地区一事强调了美国完全和全面的支持等),我并没有完全忽视这些分析。但这些直接原因本身是用一个更基础的框架结构来引导和解释的。而这是一个定居者的殖民主义占领,旨在消灭巴勒斯坦土著及其主权。

在法律上或官方上巴勒斯坦主权并没有得到欧美帝国霸权的承认,尽管如此,但它实际上就是一种主权,并且是一种比法律认可的“定居者殖民”形式更深刻和更具备实质性的主权形式,是一种不需要通过核武器等军事武器和军事力量、政治诡辩和幻想出来的意识形态来建立土地和人民之间联系的主权形式。相反,这种主权形式,是在巴勒斯坦人存在于这片土地的过程中所能体验到,并在此实践的。这不是一种必须强行夺取和持有土地主权的人就能够获得的主权形式,而是一种承认土地本身就是主权的主权形式,人民与土地以互惠的关系存在于这其中。

以色列人也可以获得这种形式的主权。但这只有在以色列发生彻底和根本性的转变之后才有可能发生,即放弃犹太复国主义的“定居者殖民”计划。

几十年来以色列定居者殖民主义不仅隐藏在公共话语中,还在实践中继续全力实施,如果情况仍然这样的话,那么长达15年的围困不会结束,杀戮不会结束,巴勒斯坦人长达100年的流离失所和被驱逐的境况不会结束,巴勒斯坦人的抵抗也不会结束。即使这次围攻最终的结果是大多数巴勒斯坦人被驱逐出加沙,而这是因为他们在那里的生活已不能称值之为“人的生活”。这便是一些围困计划的早期设计者所预期发生的事情。对此,那些可能被驱逐的巴勒斯坦人的反应是抵抗。这是正在世界各地流亡并流离失所的巴勒斯坦人已经表现出来的情况,因为这种抵抗能够使他们一直保有对家乡的归属感,巴勒斯坦人将永远是巴勒斯坦人。

以色列及其盟友能够越早意识到这个基本的事实,我们就能越早开始阻止以色列定居者殖民主义通过暴力和野蛮的方式进行传播,就能越早建立一个非殖民主义的替代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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