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的天然气战略注定要走向失败
随着俄罗斯继续对乌克兰民用基础设施发动毁灭性的袭击，欧洲正在权衡失去俄罗斯天然气的未来。欧盟国家正在就能源危机的共同应对方案进行谈判，同时还寻求与替代的天然气供应商达成协议。
为了解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这场经济战的走向，并以此确保乌克兰在抵抗俄罗斯的军事行动方面继续得到支持，理解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战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重要。
首先，输往欧洲的天然气流量减少，对俄罗斯经济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尽管能源价格在近期飙升，但是克里姆林宫在战争前6个月创下的创纪录预算盈余却几乎被抹除了。克里姆林宫仍然得不到来自国外的大量信贷或金融支持。
尽管中国和印度等一些不结盟国家，乐于以折扣价格购买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但是制裁所导致的可自由支配支出减少和工业生产减少，仍将在短期内进一步打击俄罗斯经济。由于制裁的影响和该国人口的下降，俄罗斯的长期前景也将越来越黯淡。普京的部分动员令和数十万人的逃离也进一步加剧了这种趋势。
现实情况是，俄罗斯的整个经济模式都依赖于向欧洲出口其碳氢化合物。普京选择将一切都押注在他在乌克兰的军事行动上。随着向欧洲出口的天然气流量大幅下降，俄罗斯的经济命脉奄奄一息。这位俄罗斯总统似乎是在打一张能源牌，同时希望能够扭转自身的命运。
例如，他允许俄罗斯继续向欧洲输送天然气。其中一条线路是经由乌克兰通向欧洲。从目前的天然气流量推断，这条线路每年只能输送15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但是它对欧洲市场的影响主要在于提醒欧洲这样一个事实——普京能够增加运送的天然气流量。对于克里姆林宫而言，重要的是保持这条线路的运作，以便为今后的论点奠定基础，即它在经济战中的行动与它在乌克兰的军事行动是两码事——然而这种说法在现实中毫无根据。
另一条线路则是通过土耳其的“土耳其溪”管道及其延伸至保加利亚境内的“巴尔干溪”管道（Balkan Stream），俄罗斯天然气可通过这些管道输送至塞尔维亚和匈牙利。这些天然气流量的意义非常重大，尤其是因为它们使克里姆林宫能够回报其在欧盟内仅存的主要支持者——维克托·欧尔班所领导的匈牙利政府。此外，这还将使俄罗斯能够最终重新确立其作为欧洲和其他受能源危机所困的国家的可信供应国的地位。
“巴尔干溪”天然气管道目前的年流量为150亿立方米，以后还可增至200亿立方米。这项数字可能只是连接俄罗斯和德国之间的两条“北溪”管道网络高达1100亿立方米的总容量的一个零头。然而，这两条管道位于北海底部的部分却遭到了破坏。尽管如此，它仍提供了足够的供应，并且最终可以用来吸引包括奥地利在内的其他急需天然气的中欧和东欧国家。
俄罗斯也很可能期望经济和政治上的不稳定，会把其他欧盟国家拉回它的能源阵营。今年8月，保加利亚的看守政府考虑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举行谈判——由于该国拒绝用卢布支付天然气费用，该公司已经在今年4月切断了对它的天然气供应。前几届保加利亚政府都在讨好俄罗斯，包括以高昂的成本和以过境费用为形式的有限回报，来修建“土耳其溪”的支线项目。
鉴于这一点，普京可能希望在10月2日选举后产生的无多数议会，以及负面的经济前景，能够最终迫使下一届保加利亚政府——无论是临时政府还是正式政府——向他提出的条件低头。
除了天然气管道这张底牌之外，克里姆林宫的战略还越来越依赖液化天然气。作为从依赖俄罗斯管道运输的天然气，转向能源多样化的努力的内容之一，欧盟一直在大量建设液化天然气的基础设施，而克里姆林宫希望利用这一点作为其“特洛伊木马”。已经有证据表明：与2021年同期相比，欧洲在2022年前8个月内从俄罗斯进口的液化天然气增加了15%。
到目前为止，欧盟一直不愿针对该市场。俄罗斯液化天然气市场上最大的参与者是私营公司“诺瓦泰克”（Novatek），该公司的董事长是列昂尼德·米克尔森——俄罗斯的顶级富豪之一，而目前，他仍然不在西方的制裁名单之上。
列昂尼德·米克尔森持有诺瓦泰克公司不到25%的股份，而克里姆林宫的亲密盟友根纳季·季姆琴科则持有该公司23.5%的股份——后者自2014年起便一直受到美国方面的制裁。该公司另外9.99%的股份则由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持有，还有略低于20%的股份在公开市场上交易——尽管其伦敦上市计划已经被暂停。
该公司剩下的19.4%的股份则由法国道达尔能源集团所持有。在今年2月之前，该公司是最渴望继续在俄罗斯投资的西方能源公司之一，尽管在普京2014年首次入侵乌克兰后，西方国家便对俄罗斯实施了制裁。
在今年2月份的俄乌冲突升级之后，道达尔集团最初仍不愿撤出俄罗斯。然而，该公司在今年3月22日宣布，将“不再为俄罗斯项目的开发提供更多资金”，并将在今年年底之前停止购买俄罗斯石油。该公司还表示，不会再为“北极LNG 2”项目提供新的融资——该公司持有该项目10%的股份。尽管如此，道达尔集团仍在继续购买俄罗斯的液化天然气。
欧洲当局目前正在收紧对俄罗斯天然气销售的限制措施，并试图对俄罗斯天然气销售实施价格上限，尽管这一进程非常艰难。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军事行动将继续鼓励各方采取措施，尽管欧盟从未以能够迅速就此类重大措施达成一致而闻名。但是市场似乎认识到，就连俄罗斯的液化天然气销售最终也将被切断。
今年8月，道达尔能源宣布同意将其在其子公司“Terneftegaz”内的49%的股份出售给诺瓦泰克——该子公司运营着西伯利亚特摩卡尔斯托弗耶天然气田（Termokarstovoye）。尽管列昂尼德·米克尔森仍未进入美国和欧盟的制裁名单，但是在今年4月，他却被英国和加拿大当局列入了黑名单。而最终，他可能也会成为布鲁塞尔和华盛顿的制裁目标。
随着欧盟天然气储备的日益充足，以及相关现货天然气价格的下跌，西方官员可以立即撕下俄罗斯液化天然气的“创可贴”。然而，即使他们不这样做，液化天然气也不会很快被证明是普京的“万灵药”。
俄罗斯当前的液化天然气出口能力约为每年400亿立方米。尽管普京已经下令到2035年之际，将其天然气出口量至少增至1600亿立方米，但人们却严重怀疑这一目标能否实现，特别是鉴于西方资本投资的撤出。在可预见的未来，仅靠液化天然气无法弥补俄罗斯输往欧洲的管道天然气销售量的下降——在2021年，俄罗斯输往欧洲的管道天然气销售量约为1400亿立方米。
此外，尽管俄罗斯官员宣布将通过“西伯利亚力量-2号”天然气管道而将其出口重新转向中国——这将为俄罗斯提供一个每年再输送500亿立方米天然气的出口，然而，在中方掌有全部筹码的情况下，它甚至可以获得比俄罗斯在吞并克里米亚半岛后同意通过“西伯利亚力量-1号”管道接收天然气时更大的折扣。这就解释了双方在达成最终协议方面缺乏进展的原因，以及俄罗斯坚持通过“北溪2号”管道向欧洲出售天然气的原因。
普京的战略可以被总结为，希望“他所烧掉的桥将会照亮他前进的道路”。这是一项历史性的愚蠢之举，它将使俄罗斯在给世界各地造成经济痛苦的同时，变得更加虚弱、更加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