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领导人也被殖民了

2022年9月18日,在伦敦威斯敏斯特宫的威斯敏斯特大厅内,南非总统西里尔·拉马福萨(右)和外交部长娜莱迪·潘多尔向伊丽莎白二世女王致敬 (美联社)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去世和葬礼为探索经常被忽略的、英国殖民的残酷历史提供了很多机会。英国殖民历史,即这个国家残暴地征服和掠夺世界各地人口以及王室在其中发挥作用的故事。

看到这么多人拒绝被强迫哀悼也许是那段历史最明显的象征的逝世,这十分令人欣慰。然而,我也不禁注意到一个重大的分歧。

这时候,他们的主题似乎更倾向于强调英国过去犯下的罪行。尽管如此,前英国殖民地的现任统治者却并不那么热情。事实上,他们几乎都一致加入了纪念伊丽莎白二世的行列。他们降半旗向她致意,称她是忠于职守的象征,并赞颂她的美德。甚至有几十人前往伦敦参加女王的葬礼。

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即在所有对过去进行的挖掘中,很少有人讨论这段历史是如何还在当下上演的。因为这有一个事实,即尽管我们谴责英国和欧洲对自认为是其殖民地财产进行残酷的剥削,但是在“独立”几十年后,我们中的许多人一直活在被殖民者停留在这里的时刻所围绕的生活中。

在女王去世的前一周,肯尼亚最高法院已经开始审理对8月9日总统选举所宣布的威廉·鲁托获胜的结果提出的质疑。而律师和法官们穿戴着长袍和假发,并使用古老的称呼方式“我的阁下和女士们”。这些都是从英格兰母亲那里借来的传统习惯。

于许多前殖民地而言,政治独立并不真正意味着实现非殖民化。正如政治学家和人类学家帕莎·查特吉(Partha Chatterjee)在内尔敏·谢赫(Nermeen Shaikh)的著作《作为历史的当下:对全球权力的批判性视角》(The Present as History: Critical Perspectives on Global Power)中所发表的一次采访中所说的,“许多后殖民国家的形式非常有意识地复制了西方现代国家的形式。”

当然,这也有例外,例如布基纳法索的托马斯·桑卡拉。他将非殖民化理解为一个革命性的、实验性的过程,其核心是普通人的智力解放。而这些人将要为自己的赋权负责。

尽管如此,像马哈茂德·马姆达尼(Mahmood Mamdani)这样的学者认为,独立后的国家领导人,尤其是非洲国家,他们更专注于去种族化,即通过非洲化和国有化来清除白人的统治痕迹,而不是去殖民化。他曾经指出,“任何地方的非殖民化道路都是从去种族化开始的。”

然而,可悲的是,一旦当地精英为自己获得了以前那些专门为白人所保留的特权、资源和机会,他们就再也不会继续寻求实现更深层次的非殖民化。并且,没有实现非殖民化的去种族化反而会使所谓的独立国家政府非常容易受到来自于外国利益的影响和施压。这是因为,他们与殖民时期的制度和做法的脐带从未被剪断。

事实上,最终许多解放者确实就像乔治·奥威尔《动物农场》里的猪一样,他们保留或重建了自己曾经反对过的殖民建筑,比如肯尼亚。就像前总检察长吉图·穆伊盖(Githu Muigai)在1992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所说的,他们试图在独立时将自由的宪法强加于威权的殖民主义行政结构,但这一尝试却失败了。最终结果是前者适应了后者,而不是后者适应前者。

离现在更近一点的例子是,鲁托及其前任老板、前任总统乌胡鲁·肯雅塔。自2013年以来,他们一直受命在他们这个现有的威权殖民国家推行一部新宪法,这部宪法于2010年颁布。但如今,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已经退缩了。

回顾一下他的父亲、独立后第一任总统乔莫·肯雅塔在国家独立时在新宪法方面所做的事情。可以看到,在其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任期内,乌胡鲁甚至试图引入一些修正案。这些修正案旨在削弱对腐败的约束力,重点是通过增加可以安排给合作伙伴的可用的州职位数量来实现权力分享治理安排,包括总统、副总统、总理、副总理和反对党的正式领导人等职位。当然,这也将让他们重新获得2010年之前发生的掠夺国库财富的相关机会。最终,这些修正案被肯尼亚最高法院所否决。

因此,一个非常清楚的证据是,即使是相对完整地继承了殖民国家的最新一代的统治者,他们也将前欧洲主人视为其政治亲属。

伊丽莎白二世的逝世提供了一个不仅仅是讨论过去的机会。此事还应该引发我们的自我反省,这是早就应该做的事情。同时我们还要承认,我们自身在保护我们从欧洲继承的殖民遗产方面发挥了不少作用。此外,我们还要重新开启在独立时被叫停的非殖民化进程。

这种对话背后的想法并不是为了重现一个过去的前殖民时代。正如查特吉所说,这是一场“关于不同的现代性是否具备可能性”的对话。这也是一场辩论,即使是那些似乎难以在帝国主义创造的框架之外定义自己的西方国家也将能够从中受益,虽然帝国主义将他们放在最顶端。

我们并不会从头开始,这是理所当然的。从弗朗茨·法农(Frantz Fanon)到恩古吉‧瓦‧提安哥(Ngugi wa Thiong’o),许多脱离西方框架的思想家和作家为清理伊丽莎白二世等人留下的政治、社会、经济和文化混乱的这个重大任务奠定了基础。

然而要做到这一点,我们不仅要记住过去,还必须面对过去在当下留下的痕迹。并且这也意味着我们要解决我们自身在独立后未能建立的“不同的现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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