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已不再是华盛顿所认为的那样

美国总统乔·拜登在访问沙特阿拉伯期间 (阿纳多卢通讯社)

直到不久之前,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还是一个在华盛顿受到排斥的人物,但是,作为一个将要接替沙特国王领导权的沙特强人,美国总统乔·拜登不得不在其他任何考虑之前,从政治现实主义的角度与他打交道。自拜登赢得美国总统职位的那一刻起,美国政界就已经意识到,民主党政府将很难在排斥沙特阿拉伯和政治现实主义之间取得平衡,而这种政治现实主义要求华盛顿必须与其在中东地区和伊斯兰世界最重要的盟友之一打交道。

美国在海湾地区的盟友并没有加入针对俄罗斯的制裁,并且还对美国通过设置石油出口价格上限等工具来制裁莫斯科的动机持怀疑态度,因为从长远来看,此举将会把石油的定价权从卖方转移到买方。

有关实现这种平衡的想法过于天真了,因为它忽视了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创造的沙特新现实,也忽视了美国人不屑于承认的另一个现实,即美国在确定与沙特伙伴关系的优先事项方面已经不再拥有主导权。民主党人认为,这种平衡将使美国在不为沙特王储的国内外政策提供掩护的同时,又能要求他在像石油和也门战争等紧迫问题上与美国合作,还能将沙特王国纳入与以色列的关系正常化圈子,然而,现实却与民主党人的想法恰恰相反——这种平衡正在使华盛顿和利雅得之间的鸿沟日益加深。

沙特阿拉伯推动“欧佩克+”联盟将石油日产量减少200万桶,这正是华盛顿在应对当前的中东时所面临的危机的一个层面,而这个中东已经不再是美国人在过去几十年内所认识的那个中东了。与那些促使利雅得和阿布扎比采取减产计划的客观原因——例如保护石油行业免受全球经济衰退风险可能导致的崩溃——相去甚远的是,这一现实一方面反映了美国与海湾国家的合作伙伴关系的基础(石油换安全)已经不再有效,另一方面又反映了“欧佩克+”联盟生产国与美国之间在确定全球石油政策规则方面的竞争。

美国在海湾地区的盟友并没有加入针对俄罗斯的制裁,并且还对美国通过设置石油出口价格上限等工具来制裁莫斯科的动机持怀疑态度,因为从长远来看,此举将会把石油的定价权从卖方转移到买方。

除此之外,俄罗斯总统普京将尤其受益于减产措施的事实,又为华盛顿与其海湾盟友之间的石油争端提供了一个与全球地缘政治和能源安全相关的维度,因为通过减产,普京将能继续赚取他所需的高额利润,以向他在乌克兰的战争提供资金,并继续抵御西方的制裁。

拜登在“驯服”海湾石油政策方面遇到的困境,也反映了美国在处理它与中东地区主要盟友关系方面所面临的更大的困境,而土耳其正是这种困境的又一例证。多年来的误解与利益冲突,促使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领导他的国家与俄罗斯建立更深层次的关系,并采取激进的反西方政策。

作为美国曾经最重要的盟友之一,埃及的情况亦是如此。埃及正在努力加强其从俄罗斯的军购,并在过去的10年内,与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一起打击“阿拉伯之春”,而后者却得到了奥巴马政府的支持。当像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开始日落西山之际,其全球地位衰落的后果,很快就会反映在它与盟国之间的关系上,而这些盟国曾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将自身的安全和地区利益寄托在美国身上,例如海湾地区,或者那些渴望在外交政策上实现脱离西方的战略独立并凭借自身实力变成一个区域大国的国家,例如土耳其。

而与海湾地区相比,埃尔多安已经在实现这一目标的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而与高度重视其与莫斯科在周边地区地缘政治中的伙伴关系的安卡拉一样,利雅得和阿布扎比也将它们与俄罗斯之间的石油伙伴关系,以及它们与中国之间日益增长的关系,视为与这两个大国建立更广泛的伙伴关系的门户,以填补因美国在该地区的作用下降而留下的空白。

中东地区不能无限期地将自身未来寄托于美国,同样,不断提升该地区在不受美国干预的情况下管理冲突方面的能力,也将减少该地区在争取独立过程中可能受到的副作用的影响。

在可预见的未来中,这些伙伴关系不可能在某些关键领域内与美国的作用竞争。例如安全领域——海湾安全与美国在该地区的军事存在保持着有机的联系,同时,中俄在该地区也缺乏能与美国影响力相抗衡的军事存在。但事实上,中东正通过建立新的外部伙伴关系、放弃区域间的竞争、转向更广泛的区域合作的方式,来适应美国作用的下降,并且使该地区在美国参与减少的情况下更适合共存。

尤其是在海湾地区,拜登正在与新一代的地区领导人打交道,而他们对与华盛顿之间的伙伴关系缺乏信心,并且更愿意让其外交政策远离华盛顿。其中的原因很多,有些与当前的全球关系变化相关,有些则是双方之间多年来积累的不信任的结果。与埃尔多安一样,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和穆罕默德·本·扎耶德都很清楚,美国——至少是民主党领导下的美国——正致力于削弱他们,尽管拜登最近由于对石油的需求以及俄罗斯和西方之间的冲突所带来的国际新形势,而对他们表现出了表面上的亲近与友好。

海湾地区和土耳其在能源方面获得的额外优势,以及二者日益增加的地缘政治重要性,构成了它们的另一个强烈动机——以利用这些优势实现远离美国的战略独立性,并在与美国的伙伴关系中取得平衡。在当前这样的全球动荡中——这被视为世界将从以美国为主导的单极秩序转变为多极秩序的先兆之一,中东国家的正确选择便是增强其自力更生的能力,并使其外部伙伴关系更加多样化。

当然,这种野心并非没有风险,因为海湾国家在安全上仍然主要依赖美国,而随着伊朗获得核武器的风险不断上升以及地区地缘政治的持续动荡,海湾国家的长期利益仍然取决于它们与华盛顿在安全上的有机依存。此外,还有美国仍然对全球经济拥有影响力的现实,尽管这种下滑影响了海湾地区的经济走势,同样,土耳其最近也在深化它与俄罗斯之间的经贸关系方面变得更加谨慎,以避免受到西方制裁的风险。尽管如此,这种雄心壮志仍然值得冒险。

中东地区不能无限期地将自身未来寄托于美国,同样,不断提升该地区在不受美国干预的情况下管理冲突方面的能力,也将减少该地区在争取独立过程中可能受到的副作用的影响。

中东已经不再是那块任由美国告知其盟友该做什么或者不该做什么的地理区域了。而华盛顿越晚意识到恐吓对于中东地区已经不再有效,那么它对这个不断变化的地区的理解困境就会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