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乐于看到英格兰队输掉欧洲杯决赛?

2021年6月11日,英格兰队在2020年欧洲杯的决赛中输给了意大利队 (半岛电视台)

在经历一场大规模的宣传活动后,英格兰队终于输掉了这场毁灭性的比赛,而这也已经成为这届现代国际足球比赛中世界各地的许多人都喜闻乐见的事情。在这个方面,2020年欧洲杯决赛没有令人失望。

“它回家了”,英国媒体和权威人士这样宣称。甚至连天气预报员也被召集起来,并将这一天的天气状况与1966年世界杯决赛的天气状况进行了比较。需要指出的是,1966年的世界杯决赛,是英格兰队最后一次打进重大国际足球赛事的决赛。

我忐忑不安地观看了这场球赛,英格兰队在一开始的领先让我感到很失望,而当意大利队扳平比分时,我才感到高兴。决定比赛结果的点球决战同样令人担忧,直到比赛完成最后一球,我才松了一口气。意大利队成为了冠军,而英格兰队只能在熟悉的自我羞辱中苦苦挣扎。

不久之后又有报道称,由英国白人球迷组成的种族主义暴徒袭击了观看比赛的意大利人和英国的有色人种。3名射失点球的英国黑人球员也在网络上遭到了可怕的辱骂,从而促使英国足协和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对此发表了谴责声明。

在许多社会中,足球似乎总是能同时激励最好的和最坏的人。但是,为什么像我这样一个肯尼亚人,会在千里之外观看“2020欧洲杯”决赛的时候,如此在意英国的痛苦?这些英国球迷并不是世界上唯一行为恶劣之人。种族主义在欧洲俱乐部和国际足球界盛行,球迷暴力也从未远离。

这类行为总是会滋生怨恨,但是,英国人那独有的傲慢、优越感和空洞的咆哮,再加上他们统治和虐待全球社会的历史,会引发一种特殊的敌意。在2018年,爱尔兰作家李·赫尔利在一篇分析英格兰队在世界杯上的傲慢根源的文章中写道,“与其他国家不同,人们会使用不同的标准来评判英格兰队。”

似乎在每一年,世界都会为英格兰队最近一次的失败和对1966年的追忆而欢呼,因为1966年是英格兰队最后一次赢得国际足球赛事的冠军。这几乎接近滑稽,并引起嘲笑。例如,就在决赛前夜,苏格兰独立日报“The National”曾在其头版刊登了意大利主教练罗伯特·曼奇尼的照片,并将其当作苏格兰英雄威廉·华莱士而恳求道:“罗伯特!拯救我们吧!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们无法再忍受另一个55年!)”

然而在很多时候,英国人对赢得足球奖杯的执着,也可以被理解为对黑暗中未尽命运的困惑——这是对“英国人天生就是要统治世界”这一执念的延伸。当然,同样的话也适用于巴西,也适用于球迷在其球队于世界杯失利后心脏病发作的故事。但是,巴西并没有在把自己标榜为人类成就之颠的同时,对全球社会进行野蛮的统治和掠夺。而人们正通过英国历史的镜头来评判英国人。

其他过去的殖民列强也同样参加了2020年的欧洲杯赛事。西班牙人、法国人、比利时人和葡萄牙人也有着同样糟糕的历史,可以说他们的表现也同样糟糕。

然而,他们在今天的全球媒体上表达自己声音的能力,却远远不如英国人。英国人和他们的美国兄弟能够喊出比其他任何人都响亮的声音。媒体带来的扩音器意味着,世界各地的人们——特别是英语世界的人们,正不断地被英国人及其通过英语而进行的自我描述所洗脑,而这些描述在很多时候都与他们的统治和殖民经历背道而驰。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是一些旨在鼓舞民族情绪的看似平凡无害的做法,也可能带来不祥的意味。以1996年两位英国喜剧演员创作的一首自嘲歌曲为例,其口号正是“它要回家了”(It’s coming home)。对许多英国人而言,这是一句无害的口号,就像别人将自己的喜好定义为世界之最那样。例如,希腊在主办2004年奥运会时,便选择了“欢迎回家”作为这届奥运会的主题口号。

然而,在英国以外的地方,人们却听到了不同的声音。赫尔利指出,“对世界上的许多人来说,尤其是那些仍在经历后殖民时代遗产的人来说”,“英格兰足球队是英国的国家象征。毫不意外的是,当英国出现在世界舞台上时,有些人并不喜欢它。当英国开始把某样东西恢复到它原来的位置时……好吧,你就能看到,这可能会引发一两个问题。”

在席卷全球的“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运动之后,人们要求重新评价奴役和殖民压迫的历史,而像“它要回家了”这样的口号,则让人完全不能接受。在一个坚决拒绝重新审视自身过去的行为,而且似乎在美化其“帝国”形象的国家内,其政治领导人还鼓励球迷对那些反对制度不公的球员发出嘘声,这样的言论听起来就更加糟糕。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与意大利队不同,英格兰队是本届欧洲杯比赛中种族较为多样化的球队之一,在这场决赛中,除了4名球员之外,其他球员都属于移民。正如克林特·史密斯在《大西洋月刊》上所说的那样,这支球队与半个多世纪前赢得世界杯的那支全白人球队存在很大的不同,这种不同体现在很多方面上,其种族构成也不同于它所代表的以白人为主的国家。这是一支被英格兰许多被边缘化的少数族裔社会所接受的球队,作为他们包容、归属感和贡献的证据。

尽管史密斯既不是英国人,也并不生活在英国,但是当他说“也许我并不是在为英国这个国家而欢呼,而是为新一代球员所代表的未来而欢呼”的时候,他仍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情感共鸣。

一位名叫塔里克·詹纳的网友在推特上表达得更为生动:“我希望英格兰队获胜,因为我希望这支年轻的反种族主义球队能够赢得胜利,他们坚持自己的信仰,并支持那些比他们更不幸的人,尽管他们受到了嘘声和辱骂。而不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国家活该遭遇这些。”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为英格兰队的球员感到难过,他们年轻的肩膀上不公正地背负着这个国家的历史和救赎的希望。然而,尽管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负担,他们仍然将其踢成了一场异常精彩的锦标赛。我们应向他们脱帽致敬。

不过,作为一名肯尼亚人,我并不会刻意隐瞒我对英国的悲哀和不可避免的自我折磨所产生的“幸灾乐祸感”,并将期待明年世界杯的到来,那时,我们可以从头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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