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在支持乌克兰和孤立俄罗斯的问题上真的团结吗?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左)于2月8日在法国巴黎会见了法国总统马克龙(中)和德国总理舒尔茨(右) (路透社)

在2019年,法国总统马克龙在接受《经济学人》采访时表示,欧洲不能再依赖北约的防务,而是需要将自身变为地缘战略大国。

“我们目前正在经历的是北约的脑死亡”,他的这句话后来可谓臭名远扬。

此后发生的一系列危机——新冠肺炎疫情、乌克兰战争以及由此引发的能源危机,增强了欧洲的战略能源自主权。

欧盟已经禁止进口俄罗斯的煤炭和石油,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可再生能源过渡。

但是欧洲人在安全问题上仍然存在根本性的分歧,从而引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乌克兰战争最终能否让欧洲一体化更加强大。

乌克兰战争期间的欧盟外长会晤 (半岛电视台)

希腊智库“欧洲与外交政策基金会”负责人乔治·帕古拉托斯表示,“我所说的欧洲核心已经被削弱了,即法国、德国和前总理德拉吉领导下的意大利这条轴线。在外交政策方面,三国有着一致的意见,也有着相似的担忧,而且一直都是欧洲一体化的主要驱动力。”

在去年7月,德拉吉在输掉信任投票后辞职,而极右翼的疑欧派人士梅洛尼接替了他的职位。

去年4月进行的选举,让马克龙在法国议会内领导了一个少数派政府,而德国则因不愿向乌克兰提供坦克而名誉受损,尽管它已经提供了许多的防御性武器。

“道德制高点已经转移”

帕古拉托斯指出,“道德制高点已经从欧洲核心转移至欧洲东北部。它们赢得了欧洲和西方阵营的公共叙事,即乌克兰必须赢得这场战争,俄罗斯必须被击败,几乎要不惜一切代价。他们比任何人都说得更清楚。”

相比之下,马克龙与德国总理舒尔茨由于在战争初期与俄罗斯总统普京的频繁、长时间通话而被关注,而他们似乎误判了他的恶意。

芬兰国际事务研究所研究员明娜·奥兰德表示,“波罗的海、北欧和中欧国家在外交和国防政策上更倾向于跨大西洋化。美国和英国一直是它们最重要的安全合作伙伴,而德国和法国在这方面从未如此重要。”

这一点在2003年变得清晰起来,当时,在支持小布什发动第二次海湾战争的问题上,东欧与欧洲多数国家分道扬镳。

拜登访问波兰 (半岛电视台)

奥兰德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即使在小布什的政策被证明是一场灾难之后,马克龙关于建立更大的战略自治的呼吁,也从未说服过欧洲的东北部地区。

“无论如何,人们对这个概念都不太喜欢,但现在很明显的是,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幻想,在短期内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们依赖美国,这是我们必须承认的事情。”

当美国总统拜登在周二访问华沙时,波兰总统安杰伊·杜达告诉他,“美国有能力维持全球秩序。”

“欧洲现在还不够强大”

自从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北约将驻扎在东欧国家的快速反应部队增加了4倍,达到了4万人,并向那里运送了更多的装备,并承诺将高度戒备部队提高至30万人。

相比之下,欧洲承诺组建一支5000人的部队,并将在2027年投入作战。

即使是在乌克兰战争爆发之前,欧洲在防务上也没有表现出团结或者效率。

只有另外两个欧盟成员国,为法国在萨赫勒地区击败武装组织的“新月形沙丘”行动提供了部队,而这股力量去年在没有达到目标的情况下宣告解散。

去年12月,芬兰总理桑娜·马林向悉尼的一个智库,谈到了言行之间的差距。

“我必须残酷地告诉你们实话——欧洲现在还不够强大。如果没有美国,我们将会陷入困境”,她这样告诉洛伊研究所,“美国已经向乌克兰提供了大量武器、大量财政援助和大量人道主义援助,但欧洲却还不够强大。”

今年1月,欧盟在一份联合声明中正式承认北约的首要地位,并称其为“盟国集体防御的基础,对欧洲大西洋的安全至关重要”,同时还称欧洲防御将是北约的“补充”。

需要克服的主要障碍

欧盟领导人指出了他们在短时间内取得的成就。

今年2月19日,欧盟高级代表博雷利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表示,“乌克兰战争……让我们意识到必须强大起来。”

“我们重新发现了边境国家间战争的残酷,我们正在成为一个可信的参与者,能够对威胁我们的人使用高压手段……我们正在成为一股硬实力。”

欧盟的确一致通过了9项针对俄罗斯的制裁措施。

欧盟首次将致命武器运往境外,并在去年向乌克兰运送了价值逾120亿美元的火炮、装甲车和防空武器。此外,欧盟还邀请乌克兰和摩尔多瓦在收到二者申请后的几周内启动入盟谈判。在通常情况下,这需要几年的时间。

但是用舒尔茨的话来说,要成为一个“更具主权和地缘政治作用的欧洲”,欧盟必须克服诸多的障碍。

其一是要在外交政策决策方面取得一致意见,因为外交政策以地理和历史划分了欧洲人。

“欧洲晴雨表”(Eurobarometer)在去年12月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虽然平均74%的欧盟公民赞成欧盟对乌克兰的支持,但是在保加利亚、希腊和斯洛伐克,这项比例略低于50%,而在塞浦路斯、匈牙利、罗马尼亚和奥地利,这一比例略高于50%。

这其中几个国家的主体人口都信仰东正教。

民调机构“Euroskopia”在今年1月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在部分欧洲国家内,大多数人支持乌克兰尽早与俄罗斯达成“土地换和平”的妥协,其中包括奥地利(64%)、德国(60%)、希腊(54%)、意大利(50%)和西班牙(50%)。

舒尔茨去年8月在布拉格查尔斯大学进行的一次演讲中表示,“每增加一个成员国,就会增加一个国家行使否决权、阻止其他国家推进各项进程的风险”,“因此,我提议在共同外交政策上逐步过渡至由多数票决定的机制。”

这可能并不容易。

2000年的尼斯峰会首次尝试引入限定多数投票的机制(QMV),但是在关于多数票应该如何形成的激烈争论中失败了。2005年,在法国和荷兰举行的全民公投中,这项机制被写入欧洲宪法的尝试遭到了否决。对联邦制度不可阻挡的感觉,导致英国在2016年离开了欧盟。

欧洲在国防上的投入也太少,而无法发挥博雷利所说的“硬实力”,这也削弱了法国和德国试图恢复其领导地位的努力。

舒尔茨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的几天内,将德国国防开支提高了1000亿欧元(约合1060亿美元),但是他的国防部长已在今年辞职,原因是这笔资金几乎没有投入使用,而德国的武装部队仍是一团糟。

马克龙是第一个提高战略自治标准的欧洲领导人,但是,由于他提出了将退休年龄从62岁提高至65岁的立法,而在法国街头面临持续数周的抗议活动——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社会能准备将支出转移至国防上。

“战略自主可能已经消亡”

但是欧洲战略自主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或许在于对俄罗斯的姿态。

这在美国不是问题,到目前为止,其民主与共和两党都支持乌克兰。

安全咨询公司“Global Guardian”的负责人、退休特种部队指挥官戴尔·巴克纳表示,“美国左右两派的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北约部队不会因此而死亡,而我们可以借此踩住俄罗斯的脖子,并让他们再也无法对我们构成直接威胁。”

他对半岛电视台记者表示,“无论政治姿态如何,我们都不可能把脚从这上面移开。”

在欧洲,只有俄罗斯最坚定的反对者才会同意这一点。

帕古拉托斯表示,“德国人在欧盟引领了一种趋势,试图将俄罗斯纳入某种安全架构,以确保俄罗斯不再对其他国家进行侵犯,并寻求在战争结束后重新激活经济关系。”

欧盟能向乌克兰提供什么? (半岛电视台)

德国一度拒绝向乌克兰派遣德国主战坦克,或者允许其他拥有这类坦克的国家这样做,其中部分在于这个原因。此后,德国政府的态度有所软化。

另一个问题在于,独立的欧洲指挥和控制能力是否会削弱北约。

雅典大学政治学名誉教授帕纳约蒂斯·伊奥基米迪斯在接受半岛电视台记者采访时表示,“当马克龙提到战略自主时,他想到的是安全,要从美国和北约手中独立出来,而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战略自主可能已经死亡”,“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在北约内部建立一个强大的欧盟安全支柱。”

部分人不相信这件事会就此结束,并对在欧盟内部进行清算表示欢迎,并且认为早就该采取这样的行动。

奥兰德表示,“在过去15年左右的时间内,欧盟一直处于一场永久性的危机之中。它需要从根本上重新思考欧洲的权力,以及如何以不同的方式分享权力。”

“它需要总是依赖法国-德国作为动力,还是能够以另外的形式运行?”

来源 : 半岛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