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俄车臣武装在乌克兰的真实作用
据乌克兰军方领导人和政府官员称，在今年2月27日共有34辆武装运兵车开进乌克兰布查地区，而车上乘坐的大多数俄罗斯军人都来自车臣少数民族。
他们身材魁梧、留着胡子、身着崭新的合身制服并且手持冲锋枪，希望在战争的第3天迅速穿过基辅西北部绿树成荫的郊区并进入乌克兰首都。
他们被称为“卡家军”（Kadyrovtsy/ Kadyrovites），而这一命名来自他们的领导人拉姆赞·卡德罗夫，而后者是亲克里姆林宫的车臣强人。
数十年来，人权组织、目击者和幸存者一直指控他们实施法外处决、绑架以及对卡德罗夫的对手和批评者实施酷刑，并针对宗教强硬派和车臣的性少数群体。
在俄乌战争爆发前的一个月，卡德罗夫经历了一场公关灾难。
今年1月，在一场通过恐吓亲属来压制其批评者的行动中，卡德罗夫的支持者们绑架了曾经严厉抨击卡德罗夫的一名法官的母亲扎雷玛·穆萨耶娃(Zarema Musaeva)，并把她从俄罗斯西部城市下诺夫哥罗德(Nizhny Novgorod)强行带到车臣。
今年9月，现已入狱的反对派领导人伊尔亚·雅辛在网上发表了一份要求卡德罗夫下台的请愿书，并有数十万人签名。在普京专制日益加剧的俄罗斯，这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情。
车臣的统治者迫切需要修复他被玷污的形象。
卡德罗夫派遣其正式隶属于俄罗斯国民警卫队的部队在乌克兰的一场闪电战中充当先锋，并希望借此在克里姆林宫和国家电视台上夸耀他们的胜利。
记录所谓的“俄罗斯军人暴行”的乌克兰人权组织“Euromaidan-SOS”工作人员米哈伊洛·萨瓦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卡德罗夫“在战争的头几天积极参与袭击是出于一种公关需要”。
萨瓦指出，“卡德罗夫希望他的人能够占领基辅。”在这场战争开始的头几周内，萨瓦一直呆在连接基辅和乌克兰中部的战略要道日托米尔公路沿线上被占领的郊区地带。
在该纵队进入布查的两天之前，卡德罗夫在车臣行政首府格罗兹尼向1.2万名军人发表讲话，并命令他们袭击基辅。他还对其他任何反对普京的人员发出了措辞模糊的警告。
他指出，“现在是基辅，然后就是那些来招惹我们这边的人。”
据乌克兰情报机构透露，至少有1200名“卡家军”在今年2月底进入了乌克兰，据信，还有数百人在随后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保卫布查
后来从死亡者尸体上找到的身份证说明，“卡家军”以及一些俄罗斯少数民族军人于2月27日上午开始向布查进发。
他们希望加入日托米尔高速公路上更大的纵队，并向基辅进军。坐在卡车上的“卡家军”无忧无虑地唱着苏菲派的圣歌。
但是他们轻松的旅程却戛然而止。
波格丹·亚沃斯基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我听到他们来了。并开始与他们作战。”
今年39岁的波格丹·亚沃斯基身材瘦长并拥有双学位，还拥有一家小型运输公司。他是来自布查的22名乌克兰志愿者之一，他们得到了来自乌克兰中部的老兵的帮助，并在郊区的一个十字路口伏击了这支队伍。
8名志愿者手中只有自制燃烧瓶。其余的人员拥有AK-74突击步枪、一个榴弹发射器和10个小型的、他们刚刚学会使用的一次性反坦克榴弹发射器。
他们用步枪分散了“卡家军”的注意力，并用手榴弹击中了两辆装甲运兵车，使其无法动弹，并向他们投掷燃烧弹。
亚沃斯基回忆称，车臣人使用装甲运兵车的大炮、机枪和突击步枪发起了还击，并向空中打出了密集的子弹。
他们杀死了一名乌克兰人，那是一名残疾的老兵，他在东南部的顿巴斯地区与分裂主义分子作战时失去了两只脚。此外，他们还打伤了多人。
但是几乎用尽了子弹的乌克兰人设法把伤者拖回了他们的车上，并迅速逃离了这些“卡家军”，而后者通过步行或装甲运兵车追赶着他们。
在追赶的过程中，亚沃斯基要求对这一纵队发动空袭，随后两架乌克兰战斗机轰炸了它，并摧毁了12架运兵车。
亚沃斯基表示，“我们让这支TikTok军队明白了他们到底是谁”，他所指的是“卡家军”曾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数十段关于他们在战争中所扮演角色的漂亮视频。
观察人士指出，这些视频是针对其国内观众而制作的，并将卡德罗夫描绘成一位令人心生畏惧的政治家。
华盛顿特区智库“詹姆斯敦基金会”常驻俄罗斯的国防分析师帕维尔·卢津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卡德罗夫需要广告来维护他的恐怖形象，即与普京关系特别密切的‘普京步兵’形象。”
乌克兰媒体几个月来一直在嘲讽这些视频。
其中一条标题写道，“卡德罗夫的TikTok部队发布了一段他们与一个红绿灯和一栋空建筑进行真正战斗的视频。”
与此同时，俄罗斯媒体也很乐意在报道中使用这些视频，以帮助卡德罗夫制造一种假象，让人觉得他的军队在这场入侵中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据一名曾在叙利亚与车臣武装分子并肩作战的前俄罗斯雇佣兵称，这些视频没有展示任何精心策划的军事行动，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摆拍的。
曾指挥一支瓦格纳私人军队并为巴沙尔·阿萨德政权效力的马拉特·加比杜林表示，“他们的成功肯定被夸大了，我认为他们几乎没有为入侵部队增加任何军事潜力。”
“他们从来都不是活跃的、强大的军事力量。他们从未被用作攻击任何组织”，加比杜林在接受半岛电视台记者采访时这样说道，而他已经写下了自己的经历。
加比杜林声称，卡德罗夫的一个小队应其要求加入了在叙利亚作战的瓦格纳组织，但是却在第一次遭遇反阿萨德的叛军时表现得惊慌失措，并在随后遭到解散。
加比杜林指出，尽管一些车臣人是“优秀的战士”，但是“卡家军”并没有那样勇敢，也没有那样完善的作战准备。
他还指出，“卡德罗夫身边并没有正常的战士，而只有算计强者的马屁精。真正强壮的人不会跟随这样的人。”
据报道，克里姆林宫对他们的战斗方式并无热情。
一名克里姆林宫官员向在线媒体“Kit”指出，“他们没有与任何人协调行动，他们只是按照卡德罗夫或其小圈子的命令而混乱地采取行动。”
一名曾在当时被围困的乌克兰东南部城市马里乌波尔作战的分裂主义强人亚历山大·霍达科夫斯基，痛斥“卡家军”为“乌合之众”。
亚历山大·霍达科夫斯基3月中旬在社交通讯应用Telegram上写道，“他们并没有按照军事目标做好准备或装备。”
但是在卡德罗夫的一名盟友拜访霍达科夫斯基之后，他却为自己的言论道歉，并对着镜头表示，“卡家军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在这场战争开始后的几天内，卡德罗夫意识到占领基辅是不可能的，因此，他的军队的战略也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变。
来自人权组织“Euromaidan-SOS”的萨瓦指出，“他们守卫后方，清洗被占领的领土，并扮演‘阻击分队’的角色”，就像二战期间向撤退的步兵开枪的苏联秘密警察一样。
乌克兰情报机构在今年3月底截获的一段电话通话显示，一名车臣战士对其妻子说道，“我们的任务是，当那些糟糕的士兵开始躲避炮火袭击时，就把他们赶回去”，他所指的是俄罗斯军队。
一名乌克兰情报官员表示，他们还被命令帮助受伤的俄罗斯士兵撤离，但是至少有一次，他们做了完全相反的事情。
在今年3月12日，“卡家军”非但没有撤离12名俄罗斯军人，反而开枪打死了他们。
乌克兰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奥列克西·丹尼洛夫在电视讲话中指出，“这就是车臣人的态度，他们把俄罗斯人视作二等或三等公民”，“关于俄罗斯，你只需要知道这些。”
战争罪行与酷刑折磨
据幸存者、警察、官员和人权组织称，“卡家军”对布查和基辅其他被占领的郊区上数百位平民的遇害负有责任。
基辅附近一个村庄的居民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我邻居的自行车被人拿走了，他想去俄国人那里要回来。但他刚一张嘴，一个留着大胡子的车臣人就将他当场杀死了。”
霍斯托梅尔当局在Facebook上指出，在今年3月初，“卡家军”的武装分子开枪打死了被占领的霍斯托梅尔镇的社区领袖尤里·普利普科，而当时他正在给当地居民送面包。
新闻调查网站“Slidstvo.info”报道称，“卡家军”还在普利普科的尸体上设置了一个饵雷。
有时候，武装分子会在视频上拍下所谓的战争罪行。
车臣高级安全官员阿普提·阿劳迪诺夫在今年6月中旬发布了一段视频，其中显示了一名被打得遍体伤痕的乌克兰军人。
他们和其他俄罗斯军人犯下的显然令人痛心的、无端的、不稳定的暴力行为，直接源自车臣分裂分子和俄罗斯联邦军队之间的两场战争。
双方都犯有战争罪行，例如法外处决、残害、酷刑和强奸。
甚至在2009年克里姆林宫宣布第二次车臣战争结束之后，数千名警察和军人从俄罗斯各地被部署到这个饱受战争创伤的地区，以进行为期两个月的访问。
他们参与了针对所谓的宗教强硬派的任意杀戮和酷刑，并在国内急切地使用他们获得的新技能。
人权监督机构挪威赫尔辛基委员会高级政策顾问伊瓦尔·戴尔向半岛电视台记者表示，“车臣战争不仅是俄罗斯人和车臣人的创伤性经历，它们还对俄罗斯社会造成了残酷的影响。”
他还指出，“由于这场经历使一些暴力和野蛮行为正常化，才导致了我们今天在乌克兰看到的可怕暴力行径。”
欧盟议会大会在今年6月发布的一份报告中指出，“卡家军”将“最残暴的暴力与暴行”移植到了乌克兰境内的临时占领地区。
报告指出，他们在马里乌波尔被围困的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正是在两场车臣战争中开始残酷对待对手的症状”。
国中之国
卡德罗夫称自己为普京的“步兵”，并且享受着来自莫斯科的慷慨资助，据报道，他可以随意支配这些资金而几乎不会受到任何限制。
尽管他是这场战争最直言不讳的支持者之一，但是有时候他对乌克兰的历史和时事却表现出惊人的无知。
今年3月，他命令其手下去杀死斯捷潘·班德拉(Stepan Bandera)。后者是一名顽强的反俄民族主义领袖，也是在乌克兰备受推崇的“纳粹分子”。
可惜的是，班德拉早在1959年就于慕尼黑遭到了一名克格勃杀手的暗杀。
卡德罗夫的车臣共和国是一个面积与科威特相当的多山省份，其总人口不足150万。
但是，除了像个人封地那样统治车臣之外，卡德罗夫所追求的统治方式还远远超出了他的政治影响力。
他夸耀自己与普京之间的私人友谊，并谴责联邦部长和高级官员——经常迫使他们在镜头面前道歉，并且几乎对所有与俄罗斯的伊斯兰教相关的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
作为一名苏菲派穆斯林的儿子，他曾在上世纪90年代支持车臣分裂分子，并宣布对莫斯科发动“圣战”。据报道，他曾夸耀自己在16岁时杀死了第一名俄罗斯士兵。
但是在1999年开始的第二次车臣战争中，他的父亲艾哈迈德·卡德罗夫却改变了立场并与俄罗斯结盟，并将当时新上任的总理普京推上了总统的宝座。
在2004年，艾哈迈德·卡德罗夫在一起爆炸中丧生，此后，拉姆赞·卡德罗夫取代了他的地位，并摧毁了车臣氏族之间传统的制衡制度。
人权组织声称卡德罗夫的准军事组织恐吓、绑架并杀害无辜平民，并声称他们为穆斯林叛军。
包括两名女性在内的十多名政敌和批评者都遭到了残忍的杀害，但是卡德罗夫否认与他们的死亡有关。
人权倡导者列夫·波诺马约夫曾在2015年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在卡德罗夫的领导下，车臣已经成为了“俄罗斯极权主义的一部分”。
卡德罗夫赞扬了所谓的“名誉谋杀”和一夫多妻制，禁止在车臣销售酒类，并强制车臣妇女着装规范。
波诺马约夫表示，“你能想象到的所有人权都受到了侵犯，法律未能得到执行，如果有些事情按照俄罗斯的法律运行，那只是因为卡德罗夫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会发生第三场车臣战争吗?
展望未来，许多乌克兰人认为卡德罗夫希望车臣能在普京死后脱离俄罗斯，并因此希望他的部队获得第一手的战场经验。
萨瓦指出，“他想让他的私人军队为在俄罗斯的战争做好准备。他想在普京死后再发起战斗。”
2008年，在俄罗斯与格鲁吉亚的战争中，这位记者亲眼目睹了车臣军人的战斗。
他们通过数十辆装甲运兵车穿过了大高加索山脉，并进入了格鲁吉亚的分离省份南奥塞梯。
一位车臣裔的摄影师对坐在装甲车上的一名军官说话。
这位摄影师问道，“嘿，诺亚之子(车臣人之间的尊称)，你为谁而战?”
这名军官回答称，“为俄罗斯人。至少在当前”，而他的部下都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