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局势爆发：美国已经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了吗？

1992 年夏天，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一片愤怒。折磨黑人摩托车手罗德尼·金的警察被无罪释放，震惊了整座城市。

金当时并没有死，但示威活动演变成了暴力抗议，造成数十人死亡，许多建筑物被毁。这促使当时的总统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应加州官员的请求，布什将召集数千名国民警卫队士兵。

但经过整整一代人的时间，也就是整整33年的时间，以及六位总统领导美国之后，国民警卫队重返洛杉矶街头，但这一次是白宫直接下令，而不是加州州长加文·纽森的要求。

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下令向该市部署约2000名国民警卫队士兵，这让人想起20世纪60年代联邦部队试图镇压民权运动象征的画面。特朗普甚至更进一步，命令700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抵达洛杉矶，协助军警控制抗议者。他还表示愿意逮捕该州州长纽森，此前纽森威胁要起诉他的政府！

这一幕引出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美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是否正在目睹联邦权力被用于选举目的，总统和州长之间产生矛盾？或者这仅仅是美国长期以来为定义公共秩序的含义和国家的作用而进行的斗争的延伸？

通过关注现在洛杉矶发生的事情，以及一方面是特朗普总统的讲话，另一方面是他的以加州州长为首的反对者，我们可以了解在美国街头使用联邦武力的想法是如何发展的，以及美国发生了怎样的深刻变化：美国人对国家的看法、白宫行政权力的局限性（或缺乏局限性）以及美国民主本身的脆弱性。

自6月6日星期五晚上以来，洛杉矶经历了一波抗议浪潮，其中一些抗议活动已经演变成暴力事件。

美国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CE)官员在城市各处进行突袭，逮捕了44名涉嫌移民罪的人，随后紧张局势爆发。这引发了该市的大规模抗议，并迅速发展为安全人员和示威者之间的冲突。随后，冲突爆发，警方使用眩晕手榴弹和催泪瓦斯驱散举着“将ICE赶出我们的社区”标语的抗议人群。

6月7日星期六，特朗普签署了一项总统备忘录，命令向该市部署2000名国民警卫队士兵以应对抗议活动，尽管州长反对该命令，但这是一种仅在极端骚乱情况下使用的罕见措施。6月8日星期日，国民警卫队已被部署到洛杉矶市中心的各个地点。

这一决定在美国国内引发了许多关于总统权力与州长权力之间平衡的疑问，也引发了许多担忧和警告，人们担心政府可能会利用抗议活动来启动1807年《叛乱法案》，该法案允许美国总统在主要城市部署军队，以恢复秩序并遏制叛乱、暴力和重大骚乱，这一举措可能预示着未来更危险的事态发展。

特朗普“挥舞”的《叛乱法案》是什么？

如果一个城市或州拒绝采取必要行动来保护其公民的生命和财产，我将部署美国军队来解决这个问题。

唐纳德·特朗普——2020年6月

2020年6月，唐纳德·特朗普在其第一任期内威胁说，如果各州长无法控制其城市，他将派遣美国军队上街。这是对非裔美国公民乔治·弗洛伊德在明尼苏达州遭白人警察杀害后美国各地持续抗议活动的回应，该事件引发了由“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领导的、要求种族正义的暴力抗议浪潮。

然而，与特朗普“绝对”和“公开”的威胁相反，美国在各国街头部署军队镇压民间抗议活动是受到限制的。

根据美国法律，未经州长许可，军队不得在城市部署或参与地方执法行动，除非美国第三任总统、美国“开国元勋”之一托马斯·杰斐逊签署的19世纪法律《1807年叛乱法案》规定的情况。

该法律允许美国总统在未经州长许可的情况下进行干预，并在极端紧急状态和公民生命受到威胁时派遣军队上街镇压内部骚乱和叛乱，正常情况下，这项法律只有在州立法机构提出请求后才能启动，授权联邦军队镇压叛乱。

为了防止美国总统滥用赋予他的权力，1878年颁布了《民兵法》，限制对州和地方政府事务的军事干预，并将军队的职责与警察机构的职责分开。

然而，在发生大规模骚乱的情况下，《叛乱法案》仍然有效，因此两项法律可以根据情况和需要相互暂停，这使得美国总统能够在城市部署军队，如果他确定存在大规模的不服从或无法控制的叛乱行为。

两个多世纪以来，历史上不同时期曾多次援引《叛乱法案》平息骚乱、恢复秩序。该法首次颁布是在19世纪初，当时是为了镇压土著人民的反抗。该法律后来在美国内战期间也得到运用，赋予美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派遣联邦军队前往分裂的南方各州的权力。

《叛乱法案》在整个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都被使用，这是黑人民权运动蓬勃发展的时期，尽管遭到州长们的反对，但其中一些活动仍在进行。但随着20世纪60年代的结束和1964年《民权法案》的颁布，该法案废除了对黑人的法律歧视，《叛乱法案》成为一项很少得到实施的特殊措施。

上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是在1992年（约33年前），当时加州州长皮特·威尔逊（共和党）呼吁联邦政府进行干预，因为洛杉矶爆发的骚乱未能得到控制，而讽刺的是，骚乱是在白人警察被控杀害黑人青年罗德尼·金之后发生的。罗德尼·金在美国总统乔治·布什执政期间因遭受酷刑和残酷殴打而死亡。

洛杉矶抗议活动会再次触发《叛乱法案》吗？

上述问题的答案是，特朗普和他的政府官员已经在“挥舞”它了。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已下令向洛杉矶部署2000名国民警卫队士兵，而国防部长皮特·赫格塞思则进一步威胁说，如果暴力和抗议活动继续下去，500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随时准备进驻洛杉矶，这无疑将援引《叛乱法案》的问题摆上了台面。

赫格塞思在其X社交媒体页面的一篇文章中将洛杉矶抗议活动比作“由犯罪团伙和国际恐怖组织推动的外国入侵”，并表示这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了重大威胁。他在声明中为未与州长协商就部署国民警卫队的行为辩护，称“叛乱分子和暴徒”对联邦执法人员的袭击阻碍了美国政府履行驱逐“犯罪”“非法”移民的职责。

据“政治新闻网”（Politico）报道，特朗普政府官员将这些事件描述为对联邦移民官员的暴力袭击。特朗普本人指责洛杉矶的抗议人群是“暴力叛乱暴徒”，试图制造混乱并阻碍执法部门履行驱逐无证移民和执行法律的职责。

白宫政策副幕僚长、国家安全顾问热门候选人斯蒂芬·米勒也表达了同样的看法，他在其官方X页面上发布了一段洛杉矶抗议活动的片段，并将其描述为“暴力叛乱”。

副总统詹姆斯·戴维·万斯的立场也大同小异，他将抗议者描述为“外国叛乱分子”，称他们举着外国国旗、攻击执法当局，就好像洛杉矶遭受了外国移民的入侵一样。显然，政府官员利用并广泛传播了一张蒙面抗议者骑着摩托车挥舞墨西哥国旗的照片，将驱逐出境抗议者描绘成不效忠美国并与挥舞外国国旗的执法人员对抗的暴徒。

同样，以支持特朗普而闻名的美国著名历史学家、记者维克多·戴维斯·汉森也批评了民主党捍卫非法移民权利的声音。他在《纽约邮报》发表的一篇评论文章中表示，民主党“正在为ICE 打算驱逐的任何人辩护，而不需要审查他们的犯罪记录”。汉森声称，大约有50万非法移民有犯罪记录，并将他们比作“等待爆炸的地雷”。

此外，汉森还将美国最近发生的事件归咎于前总统拜登政府推行的开放边境政策的遗留问题，并根据估计拜登任期内有1000万至1200万非法移民进入美国，而美国境内现有的非法移民人数在1200万至2000万之间。汉森强调这些政策将破坏美国未来几代人的稳定，评论说，“唐纳德·特朗普政府必须在其四年总统任期内每天驱逐近8000名移民，才能扭转拜登政府在上一任总统任期内取得的灾难性成果。”

然而，美国政府以移民问题为由为其广泛的安全措施辩护，在很多人看来无异于“镇压”，这引发了诸多争议和不同观点。

耶鲁大学法学院前院长、前美国国务院法律顾问高洪株表示，洛杉矶的实际情况表明，特朗普所谓的大规模骚乱只不过是“试图寻找干预的借口”。

这位法学教授在向《洛杉矶时报》发表的声明中证实，美国的政治事件几乎是密不可分的。因此，从关税危机到哈佛大学危机，美国总统取消了哈佛大学注册国际学生的权力作为惩罚措施，所有这些迹象都表明“美国总统希望确认对国家安全威胁和紧急状态的指控，这使他能够启动很少使用的特殊权力，对为其他有限目的而制定的法律进行非常广泛的解释，并试图利用它们渗透到他面临阻力的地方。

违背州长意愿部署国民警卫队合法吗？

引起民主党官员（以及特朗普的反对者）担忧和恐惧并促使他们对政府行动发出警告的问题之一是美国政府在未与州长协商的情况下部署国民警卫队的问题。

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历史与美国文化研究教授彼得·卡斯特表示，此类特殊措施引发了人们对美国总统用来应对洛杉矶抗议活动的权力以及特朗普以这种方式调动国民警卫队部队的合法性的迫切质疑，尽管当地政府一再宣称他们有能力在不干预的情况下控制局势。

《洛杉矶时报》华盛顿分社社长迈克尔·威尔纳在分析当前形势时，将唐纳德·特朗普对2020年席卷美国几乎所有州、要求种族平等的“黑人的命也是命”抗议活动的立场，与他目前对洛杉矶抗议无证移民驱逐政策的抗议活动的立场进行了比较。他指出，在其第一任期内，这位美国总统表现得更加冷静和自控，这从他收回威胁要启动1807年《叛乱法案》的言论就可以看出，该法案赋予他在美国主要城市部署军队的权力。

相比之下，这一次，被作者形容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积极地使用行政权力的特朗普，不顾州长加文·纽森的反对，仅用了不到24小时就做出了部署国民警卫队的历史性决定。作者称这是美国除了20世纪60年代民权运动时期之外从未见过的“武断措施”。

政治新闻网就同一事件发表评论称，违背州长意愿部署国民警卫队的情况并不常见，自1965年3月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推翻阿拉巴马州州长乔治·华莱士的决定并部署联邦军队保护民权游行以来，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因为他担心地方当局无法自行保护和平抗议活动。

然而，特朗普政府高级官员为这项措施辩护，其中最著名的是国土安全部长克里斯蒂·诺姆，她指责加州州长是局势恶化的主要原因，因为他做出了一系列错误决定，迫使美国总统在局势恶化之前进行干预以保护社会。

特朗普政府时期主管ICE的所谓“边境沙皇”汤姆·霍曼立场更为激进，呼吁对加州州长加文·纽森和洛杉矶市长凯伦·巴斯进行起诉，指控他们管理不善，未能履行职责，采取必要措施遏制抗议和暴力活动。特朗普政府联邦调查局（FBI）局长卡什·帕特尔对此表示赞同。

这些立场与特朗普本人对纽森和巴斯的批评一致，他在社交网站“真相社交”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称，他们的政府在处理危机方面无能。

《叛乱法案》潜在启动后会发生什么？

最近事件的迅速升级引发了人们对特朗普政府处理抗议者意图的质疑，因为该政府跳过了应对此类情况的一系列选项中的几个阶段。《洛杉矶时报》的迈克尔·威尔纳指出，当地官员担心特朗普政府的“暴力”反应将使始于数百人的冲突和骚乱升级，并可能最终对执法造成更大的挑战，威胁到该市的稳定。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唐纳德·特朗普政府4月暗示可能援引1807年《叛乱法案》全面控制美国南部边境，以遏制非法移民，这一口号被认为是特朗普竞选活动的主要支柱之一。

当时，政府已经宣布边境进入紧急状态，特朗普总统给国防部长皮特·赫格塞思和国土安全部长克里斯蒂·诺姆设定了90天的期限，以确定局势是否需要干预和启动《叛乱法案》。

援引1807年《叛乱法案》的问题经常引起官员和宪法专家的担忧，特别是关于在发生极端骚乱时军方将如何处理平民。纽约大学布伦南司法中心自由与国家安全项目高级主任伊丽莎白·戈伊廷表示，尽管《叛乱法案》的实施“对美国社会来说是一项武断且令人震惊的措施”，但并非不可能，尤其是考虑到美国总统政府“利用奇怪且令人难以接受的法律来推行其政策”。一个突出的例子是1798年《外国敌人法》的启动，美国总统援引该法逮捕了现任美国政府所说的“委内瑞拉黑帮”，而这发生在《叛乱法案》启动问题的几周前。

乔治城大学专门研究军民关系的法学教授罗莎·布鲁克斯指出，美国动用军队镇压城市和平抗议活动令人深感不安，并可能引发危险的转变，加剧紧张局势，削弱军队与民间社会之间的联系，并称这可能会对未来的军事力量产生负面影响。

从更广泛的角度来看，洛杉矶抗议活动之后的局势已经演变为共和党和民主党之间的直接对抗，美国政治记者达斯汀·加德纳在政治新闻网上发表文章，暗示民主党据点加利福尼亚州的力量平衡已经发生转变。鉴于移民政策和无证移民问题在唐纳德·特朗普赢得2024年大选过程中扮演的棘手角色，民主党数月来一直避免讨论该问题。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如此纠结于枝节问题，直到洛杉矶骚乱将移民问题重新推到风口浪尖。

1月就任总统后，特朗普下令在关塔那摩湾建立一座可容纳约3万人的拘留设施，以拘留“非法移民”。

近几个月来，特朗普政府在移民政策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激烈举措，包括驱逐数万名移民，以及取消前总统拜登政府推出的旨在实现政府机构和部门多样性和平等（种族和性别）的“多元化、公平和包容性”计划。特朗普还取消了用于协助庇护申请的CBP One移动应用程序。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运营的CBP One应用程序因未对庇护申请进行适当审查而为非法移民提供便利而受到共和党人的广泛批评。

加德纳表示，民主党在特朗普第二任期的头几个月淡化了其移民政策，但最近对移民的“严厉对待”促使他们升级，对于整个党来说，这与去年11月特朗普获胜后的立场相比发生了明显转变。民主党知名官员反对特朗普政府镇压抗议活动的行动，称这些举措是挑衅性的，将进一步激起公众的愤怒，并使洛杉矶的抗议者与国民警卫队直接对抗。

例如，加利福尼亚州圣地亚哥市民主党众议员斯科特·彼得斯称，美国ICE对待该市移民工人的方式“暴力且极其残忍”。他描述了20名蒙面警察如何冲进一家高档意大利餐厅，给餐厅员工戴上手铐，令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并逮捕了四名非法移民，同时还投掷震荡炸弹驱散聚集在外面抗议的人群。

与此同时，加州州长加文·纽森称，美国政府向洛杉矶派遣2000名国民警卫队成员的决定是“挑衅和炫耀”的举动。他在6月8日星期日州长办公室发表的公开声明中表示：“州长是该州国民警卫队的总司令”，并补充说唐纳德·特朗普总统在未与州长协商或批准的情况下部署国民警卫队是“滥用权力”。

 

加文·纽森认为，事态的快速发展预示着危险的升级，洛杉矶市长凯伦·巴斯也持同样的观点，她表示，部署国民警卫队并不能让这座城市更安全。加州众议员纳内特·巴拉甘告诉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特朗普总统的干预只会加剧紧张局势，尤其是在公众对严格执行反移民法的愤怒日益加剧的情况下。

加州州长加文·纽森最近采取了进一步升级的行动，威胁称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他将扣留联邦政府超过800亿美元的州税，美国财政部长将此举描述为“犯罪逃税”。这些互动和反互动预示着未来几天和几周内当地局势将出现危险升级，除非特朗普及其政府官员找到遏制当地局势升级的方案，这预示着联邦政府与加利福尼亚州（或许还有其他民主党州）之间以及民主党与共和党之间的政治冲突将转向更广泛的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