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散库尔德工人党的呼声重塑土耳其和叙利亚权力格局

库尔德工人党（PKK）创始人阿卜杜拉·奥贾兰呼吁解散该组织，这一呼吁的影响仍在持续——不仅在土耳其，而且在更广泛的地区。

叙利亚联盟的变化——以库尔德人领导的叙利亚民主力量（SDF）与叙利亚政府最近达成的协议为例——证实了奥贾兰的信息不是孤立的或纯粹国内的，而是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机会，可以重新定义从土耳其的安全政策到库尔德人行为者的未来定位的一切，塑造下一阶段的地区权力动态。

奥贾兰2月底在土耳其监狱发表声明，呼吁库尔德工人党“召开代表大会并做出决定。所有团体都必须放下武器，库尔德工人党应该自行解散。”

库尔德工人党领导层——在其位于伊拉克坎迪尔山脉的长期指挥中心——响应了奥贾兰的呼吁，宣布单方面停火，最终解散该组织，并将有关解除武装及其他事项的决定推迟到一两个月后召开代表大会。土耳其仍然坚定地要求所有与库尔德工人党相关的团体，包括其叙利亚分支，必须无条件解散。

库尔德工人党与土耳其长达数十年的冲突已造成超过四万人死亡。奥贾兰不仅是该运动的意识形态领袖，还领导了该组织的武装叛乱，直至1999年被捕。土耳其、美国和欧盟均将库尔德工人党视为恐怖组织。

虽然奥贾兰过去曾倡导停火，但这是他第一次呼吁库尔德工人党不复存在，其原因可能与库尔德政治运动的转变、土耳其国家战略和更广泛的地区调整有关，尤其是叙利亚不断变化的局势。

消除库尔德人的“恐惧因素”

武装斗争的战略价值不断下降，与此同时，库尔德政治势力不断崛起，削弱了库尔德工人党作为土耳其政治“恐惧因素”的作用。

库尔德工人党曾经在为执政党正义与发展党（AKP）争取民族主义选票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随着亲库尔德政治势力的崛起，库尔德工人党的影响力正在减弱。

2015年6月，人民民主党（HDP）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突破了获得议会席位所需的10%选举门槛，此前亲库尔德政党只能通过派出独立候选人才能取得这一成就。

如今，人民平等与民主党（DEM）在选举中发挥着关键作用，库尔德人的选票决定了土耳其的政治格局。

在此背景下，奥贾兰呼吁解散库尔德工人党，是为了在民主制度内扩大库尔德人的政治代表空间。

库尔德人通过政党进行的政治动员比武装斗争更有力、更有影响力。

由于国家持续实施限制措施，这一增长并非畅通无阻。

例如，人民民主党前领导人、前总统候选人塞拉赫丁·德米尔塔什仍被监禁，而被政府指控与库尔德工人党关系密切的库尔德政治家和活动人士将根据“反恐”法律面临严厉的判决。

2024年市政选举后，政府再次在一些库尔德人占多数的市镇任命受托人，阻止人民平等与民主党民选市长就职。

然而，随着亲库尔德政治的逐渐正常化，这些限制可能会开始放松，这可能是由于更广泛的运动中“恐怖分子”标签的取消以及将亲库尔德代表定位为公认的政治参与者的新叙事的构建而产生的。

土耳其的利害关系

对于正义与发展党来说，巩固选举支持需要在满足库尔德人的要求 — — 并获得选票 — — 与维持土耳其民族主义支持之间取得微妙的平衡。

如果这一与库尔德工人党对话的倡议完全由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推动，而没有民族行动党（MHP）领导人代夫莱特·巴赫切利（他长期以来一直反对军事解决方案以外的任何解决方案）的参与，民族主义者对此的反对将会更加明显。

通过巴赫切利邀请奥贾兰在议会发表演讲并倡导“希望的权利”——一项支持释放包括奥贾兰在内的服刑25年人员的措施——并与他之前称为“恐怖分子”的人民平等与民主党人物进行对话，政府成功地先发制人地遏制了强硬派的抵抗，使过渡在政治上更加可行。

成功的和平进程可能有助于重新点燃库尔德选民对正义与发展党的支持，自2015年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和平进程破裂、政府转向土耳其民族主义以来，库尔德选民已经不再支持该党，同时成功的和平进程也可能吸引新一代库尔德选民。

另一方面，土耳其内部对这一发展进程的反对声音依然难以预测。政府内部和民族主义圈子里的强硬派系可能会抵制任何对亲库尔德政治势力做出的让步。

对外，“库尔德问题”长期以来一直是土耳其外交的障碍，特别是与西方盟友和欧盟的关系，土耳其至今仍是欧盟的候选国。

对权利和自由的担忧、库尔德人权利和政治代表权的削弱、库尔德政客的监禁以及西方对叙利亚境内打击伊斯兰国(ISIS)的库尔德团体的支持，都导致了土耳其外交关系的紧张。

通过积极管理这一过渡，安卡拉可以将自己定位为库尔德政治正常化的设计师，加强其在地区和国际上的地位。

与此同时，无论是土耳其还是库尔德工人党，都无法在军事上取得绝对胜利的现实已日益清晰。土耳其内部冲突的减少也重塑了公众的认知。

土耳其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幼发拉底河之盾”（2016-2017年）、“橄榄枝”（2018年）和“和平之春”（2019年）——将主要战场从土耳其边境地区转移到叙利亚北部，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国民军”（SNA）与叙利亚库尔德部队之间的冲突仍在继续。

这一战略不仅建立了土耳其控制区，而且改变了冲突的地理格局，减少了对土耳其的直接威胁，同时加剧了阿夫林、拉斯艾因和塔尔艾卜耶德等叙利亚地区的权力斗争。

然而，库尔德工人党的解散并非板上钉钉，反对党，尤其是极力想要结束正义与发展党23年统治的共和人民党（CHP），仍然不愿支持这一举措。

尽管共和人民党官方支持和平解决“库尔德问题”，但它对埃尔多安政府主导的进程持怀疑态度，因为它不知道闭门谈判中会出现什么结果。

此外，共和人民党对于赋予这一进程合法性持谨慎态度，因为这一进程可能会增强正义与发展党在库尔德选民中的吸引力，尤其是在未来的选举中。

目前，它采取了观望态度，因为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库尔德工人党解散的意图，而不是其实际机制。

叙利亚的等式

奥贾兰的呼吁反映了更广泛的转变，因为该地区的非国家武装团体面临着越来越大的生存和合法性压力。

在叙利亚北部，民主联盟党（PYD）及其武装派别“人民保护部队”（YPG，美国支持的叙利亚民主力量的核心力量）的战略重点是保住其领土和政治地位。

民主联盟党成立于2003年，是库尔德工人党的一个分支，在叙利亚北部地区发展壮大，并成为安卡拉和安卡拉支持的叙利亚组织（如“叙利亚国民军”）军事攻势的目标。

奥贾兰的动机可能是希望解散库尔德工人党后土耳其与民主联盟党之间的直接冲突会减少，这可能有助于民主联盟党在新的叙利亚国家和宪法下保持一定程度的自治和权利。

周一，叙利亚民主力量在大马士革与临时总统艾哈迈德·沙拉签署了一项协议，允许其部队与叙利亚军队合并，并在多个经济、社会和政治领域开展合作，这是朝着这个方向迈出的重要一步。

这是否足以让土耳其放弃对叙利亚民主力量的追击，取决于协议的细节及其执行情况。迄今为止，该协议得到了埃尔多安的支持，他强调，全面执行该协议将有助于叙利亚的安全与稳定，并造福所有叙利亚人民。

土耳其外交部长哈坎·菲丹此前的公开声明表明，土耳其的目标是在重新调整的叙利亚框架内，通过呼吁驱逐库尔德工人党的外国分子、瓦解“人民保护部队”的军事领导层以及将民主联盟党纳入叙利亚国家，但不包括其武装派别和领土野心，塑造民主联盟党的接受条件。

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库尔德问题”的解决可以增强土耳其的外交影响力，尤其是在欧洲和美国批评土耳其针对国内和邻国库尔德人的政策的情况下。

可持续的进程也可能缓解土耳其与伊拉克和叙利亚的紧张关系。土耳其针对库尔德团体的行动已在这两个国家引发摩擦。这将进一步加强土耳其与巴格达以及大马士革新政府的安全和经济合作。

虽然立法措施将在促进这一转变方面发挥关键作用，但制定一个包含法律、政治和社会调整的明确路线图也是必要的。

焦点很快将转向库尔德工人党战士的未来。根据土耳其国内日益激烈的公众辩论，存在着几条潜在的出路。

一些人可能会获得法律赦免和重返社会支持。其他人可能会被吸收进合法的库尔德政治结构，一些高级领导人可能会被转移到第三国，而他们目前在伊拉克的基地可能是其中之一。

最终，这一进程的可持续性将取决于有意义的民主改革、扩大文化和政治权利、保障公民自由以及为建立更具包容性的政治秩序的基础——新的民主宪法框架铺平道路。

然而，根据土耳其国家行为体的声明，目前的愿景并未包含任何这些重大改革。如果没有这些根本性的变革，库尔德工人党如何解散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对于库尔德工人党的战士来说，一个法律框架将是解除武装、复员和重返社会的必要条件。

虽然人民平等与民主党内的一些人士主张加快进程，以巩固其政治地位并为选民带来利益，但正义与发展党政客可能受到选举问题的驱使，寻求一种既能缓解紧张局势又无需做出深层次结构性让步的解决方案。

库尔德工人党的停火是值得注意的第一步，但其长期可行性取决于如何将其制度化，而纯粹的战术或仓促的解决方案无法实现这一点。

与此同时，我们必须认识到，任何和平进程都不可能建立在毫不妥协的要求或理想化、无摩擦的路线图之上。

持久和平需要务实的解决方案、循序渐进的步骤，并承认谈判将面临挫折、利益冲突和相互让步的必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