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6分钟就足以毁灭世界

随着核威胁逼近无法挽回的地步，莫斯科和华盛顿之间的对抗正在升级。近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宣布成功试射了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核动力导弹，这促使美国总统特朗普紧急下令恢复美国的核试验。

当今的超级大国似乎正在重演自广岛原子弹爆炸和古巴导弹危机以来一直将世界推向毁灭边缘的军备竞赛。尽管历史充满了教训，但今天的领导人却依然被同样的权力与霸权冲动驱使着冲向深渊。

《大西洋月刊》主编杰弗里·戈德堡的这篇译文概述了这种新出现的危险的特征，并警告说，考虑不周的决定可能会将人类拖入一场新的核战争——正如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曾经说过的那样，做出这样的决定只需要六分钟。

尽管作者在文章中进行了自我辩解，并存在对美国叙事的结构性偏见——尽管他强烈批评了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而特朗普的政策正是人类不止一次濒临自我毁灭的主要原因，但基本的教训仍然是一样的：核武器领导人对历史的无知可能比核武器本身更危险。

1962年10月27日，古巴导弹危机爆发的第十二天，时任古巴总统菲德尔·卡斯特罗显得情绪激动，怒火中烧。他致信苏联盟友尼基塔·赫鲁晓夫，要求摧毁美国。信件内容如下：

“我认为，帝国主义的侵略只会让他们更加邪恶和危险。如果他们胆敢入侵古巴——这种野蛮行径违背了人道主义和道德准则——那么现在正是彻底根除这一威胁的最佳时机。我现在向你们讲述的是最高形式的合法自卫。无论手段多么残酷可怕，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幸运的是，我们今天仍然活着，是因为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当时拒绝了卡斯特罗的要求。诚然，赫鲁晓夫在古巴部署导弹将世界推向了灾难的边缘，他也低估了美国对这一威胁的反应强度（他没想到美国会如此坚决地处理古巴导弹危机，也没想到美国会将局势升级到核对抗的边缘*），但他仍然继续努力，寻求与他的对手约翰·F·肯尼迪达成妥协的途径。

当赫鲁晓夫决定回复卡斯特罗的信时，他写道：“您在10月27日的电报中建议我们对敌方领土发动首次核打击。您当然清楚此举的潜在后果。这并非一次普通的打击，而是点燃全球热核战争的导火索。亲爱的菲德尔·卡斯特罗同志，我认为您的建议是错误的，尽管您的动机看似可以理解。”

古巴导弹危机爆发时，菲德尔·卡斯特罗36岁。2010年夏末，我在古巴首都哈瓦那见到他时，他已84岁高龄，几乎退休，但仍然是古巴不可或缺的人物。我与他相处了一周，探讨了包括核时代及其可怕后果在内的诸多话题。

那时我注意到，他仍然坚持共产主义革命的严苛教条，但似乎更加反思自己过去的错误。我对他在10月27日发来的电报很感兴趣，便问他：“你曾经觉得建议苏联轰炸美国合情合理。你现在还这么认为吗？”他回答说：“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意识到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并不值得。”

李梅的遗产和“快速行动”理论

问题在于，人类往往在为时已晚之后才意识到真相。我们人类并不擅长在生死攸关的事情上做出明智而迅速的决定。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又如何能理性思考呢？社会生物学家爱德华·O·威尔逊曾精辟地概括了我们困境的本质：“我们受制于石器时代的情感，拥有中世纪的制度，却掌握着人类思维难以理解的超人科技。”

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核爆炸（三位一体）后的八十年里，主要挑战在于我们缺乏足够的认知、精神和情感能力，无法成功地管理核武器而不陷入灾难性的失败。

在古巴导弹危机期间，赫鲁晓夫和卡斯特罗在分析和评估上犯了严重的错误，肯尼迪的一些顾问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其中包括空军参谋长柯蒂斯·李梅将军。他认为，仅仅对古巴实施海上封锁而不立即轰炸导弹基地，与慕尼黑绥靖政策（1938年英国和法国为避免战争而向希特勒做出的让步，但它却成为一种鼓励侵略而不是阻止侵略的屈服政策的象征*）并没有太大区别。

美国战略司令部全球作战中心（负责监管美国核武库的机构）如今位于奥福特空军基地内的一栋建筑中，该基地以柯蒂斯·李梅将军的名字命名。

在我看来，这一举动始终像是美国核机构对其“快速行动”倾向的一种间接承认，而这种倾向正是李梅的体现。李梅这个人冲动而古怪，就像电影《奇爱博士》中的人物一样（一位疯狂的科学家，他与军事和政治领导人一起坐在核决策室里，以致命的智慧提出了可怕的想法来为核战争辩护*）。

“快速行动”倾向这个短语被广泛使用，但我第一次听到它是在核战争的背景下，当时是从核不扩散研究员、前空军导弹军官布鲁斯·布莱尔那里听到的。

这意味着美国总统在核危机发生时应遵循的指令，是基于俄罗斯（或其他敌对势力）会试图摧毁仍在地下储存设施中的美国导弹这一假设。因此，核战争策划者的首要目标就是在这些导弹被摧毁之前将其发射出去，或者用核战略术语来说就是“警戒发射”——即对任何被解读为攻击的信号立即做出反应，即便尚未完全核实其真实性。

另一方面，自1945年以来，许多美国总统都深受震惊，因为他们必须在极其紧迫的时间内做出发动核攻击的决定。这并非权力之争；总统拥有核武器方面的绝对权力，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它们。

但正如乔治·W·布什所言，真正的挑战在于，总统甚至还没来得及离开洗手间，就被迫做出发射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可能基于片面的、相互矛盾的，甚至是虚假的信息。

罗纳德·里根就任总统后，震惊不已，茫然不知所措，因为他意识到，决定发动核打击的整个过程竟然只有短短六分钟。同样，贝拉克·奥巴马也认为，总统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人类历史上最关键的决定——简直是疯了。

世界正处于核战争的边缘

我们正经历着核时代最动荡、最紧张的时期之一。随着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阴影日益逼近，因为俄罗斯在伊朗和朝鲜的支持下，至少目前正与欧洲和美国处于对抗状态。

尽管拥有核武器的印度和巴基斯坦近期发生冲突，险些演变为全面战争，但以色列和美国却对伊朗核设施发动了袭击。在远东地区，朝鲜继续扩充其核武库，而韩国和日本也开始公开考虑为自卫目的获取核武器。

因此，人类若想度过这段艰难时期，就需要极大的运气。好运曾多次拯救我们，不仅在古巴导弹危机期间，也在核历史上的许多其他关键时刻。

八十年来，人类屡次因一些罕见的人物而得救，他们在恐惧和焦虑压垮理性之时，展现了非凡的远见卓识。其中两位尤为突出：苏联军官斯坦尼斯拉夫·彼得罗夫和美国退役将军约翰·凯利，他们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做出了贡献。

彼得罗夫在面临巨大压力之际，拒绝理会针对其国家的虚假核攻击威胁，从而拯救了整个地球，他理应受到赞扬。另一方面，凯利则进行了一场截然不同但同样艰巨的战斗：他罢免了一位不稳定的总统（指特朗普*），遏制了他不断升级冲突的企图，并促使他走向谈判。

1983年9月，斯坦尼斯拉夫·彼得罗夫正在苏联指挥部值班，警报响起，宣布美国向苏联发射了五枚核导弹。当时，华盛顿和莫斯科的关系极其紧张，因为就在三周前，苏联击落了一架韩国客机。

但凭借着冷静的经验，彼得罗夫决定质疑警报的真实性，而不是轻信它，他宣布这是一次误报，从而无视了针对此类警报的严格军事规程。他知道这套探测系统还很新，并非完全可靠，他也明白，任何真正的美军攻击都不会仅限于五枚导弹，而是一场毁灭性的袭击。

彼得罗夫随后向上级报告说，他认为警报是由于系统故障造成的，这一决定避免了两个超级大国之间发生核战争。（后来证实，是苏联的一颗卫星将蒙大拿州和北达科他州上空阳光与云层的相互作用误判为美国领土发射导弹。）

另一方面，退役的四星海军陆战队上将约翰·凯利曾在唐纳德·特朗普第一任期内担任白宫幕僚长，他以在混乱无序的环境中建立一定程度的秩序而孜孜不倦地努力而闻名。

在白宫的17个月里，凯利很快意识到特朗普在国家安全问题上构成威胁。在他看来，特朗普缺乏国际事务知识，而且天生倾向于独裁主义。

2017年，凯利亲眼目睹了这些缺陷。当时，特朗普开始反复侮辱朝鲜领导人金正恩，而金正恩的鲁莽和反复无常丝毫不亚于他的美国同行。在朝鲜威胁要对敌人采取报复行动后，特朗普宣称：“我们将以烈火和怒火回应他们，其力量之强大，在世界历史上前所未见。”

凯利再次向特朗普总统发出警告，称这种言论可能会激怒金正恩，而金正恩似乎急于向他身边的高级将领证明自己的价值，从而引发与韩国的战争。

然而，特朗普继续挑衅，他在一条推文中写道：“如果朝鲜采取鲁莽行动，军事解决方案已经准备就绪。希望金正恩选择一条避免对抗的道路。”金正恩随后向日本发射导弹作为回应，并称特朗普是“精神错乱、老态龙钟的老人”。

迈克尔·S·施密特在他的著作《唐纳德·特朗普与美国：阻止总统上台的斗争内幕》（Donald Trump v. The United States: Inside the Struggle to Stop a President）中指出，约翰·凯利将军曾多次警告特朗普不要采取这种对待朝鲜领导人的方式，他说：“你是在逼他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如果你把他逼到墙角，他可能会生气，局势可能会爆发，你当然不想把他逼到墙角。”

关于特朗普对危险的认识不足，施密特写道：“美国总统没有意识到，他不仅可能随时将国家推向战争的边缘，而且可能将国家推向一场核战争，而这场核战争很容易升​​级为世界历史上最危险的战争。”

同样，凯利意识到他对特朗普的警告无效，于是他采取了不同的策略，利用特朗普的焦虑、躁动以及他渴望被视为英雄（或者至少是交易高手）的心理。正如施密特在他的书中回忆的那样，凯利告诉他：“自从朝鲜成为共产主义独裁政权以来，没有哪位总统尝试过与这个国家接触。没有哪位总统尝试过与这个人谈判或争论，而你是一位出色的交易高手。你为什么不试着和他达成协议呢？”

事实上，凯利的策略成功地转移了特朗普的注意力，他被一种幻想所吸引，认为自己可以与朝鲜达成历史性的和解，或者从根本上改善双方关系。凯利知道这样的协议不太可能，甚至几乎不可能达成，但维持这种幻想足以阻止特朗普以核战争威胁世界。

动荡世界中的核领导人

特朗普依然是一位行事反复无常的领导人，而他所处的世界远比他第一任期时更加动荡不安。虽然没有哪位总统能够完美地维护美国国家安全或核武库，但可以说，特朗普在应对核危机方面的能力几乎比任何一位前任领导人都要差。

问题在于，特朗普脾气暴躁，对任何冒犯都异常敏感，而且冷漠无情，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然而，假设他某天醒来会突然决定使用核武器是不公平的。他曾多次表达对核武器的厌恶以及对战争的反对。尽管如此，他处理不当的方式可能会使世界再次陷入新一轮的冲突升级。

冷战的成功结束让许多人相信核战争的威胁已经彻底消失。然而，自古以来，人类就一直在努力理解那些难以想象或无法理解的事物。为了强调这一点，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在1947年为《大西洋月刊》撰写了一篇文章，其中写道：“人们早已被警告过原子战争的灾难性后果。然而，他们却对此无动于衷，甚至常常置之不理。如果我们无法避免一个我们已竭尽全力采取一切可能预防措施的危险，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彻底消失。”

我们常常忽略的是，遗忘会让我们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们忘记了，在1945年那个改变世界的夏天过去八十年后，仅俄罗斯和美国就拥有足以毁灭地球数次的强大核能力。我们忘记了中国已经成为几乎与美国势均力敌的对手，也忘记了核时代的历史上充斥着无数险些引发核战争的事件，以及几乎酿成灾难的意外失误和误判。

除此之外，我们还忘记了大多数人缺乏斯坦尼斯拉夫·彼得罗夫和约翰·凯利所展现出的那种精明和胆识。最重要的是，我们忽略了数学家兼密码学家马丁·赫尔曼提出的那条规则：玩俄罗斯轮盘赌的唯一生存之道就是停止游戏。

*译者注

本文译自《大西洋月刊》，并不一定反映半岛电视台编辑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