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护牛组织成员杀害印度教少年事件透露了关于莫迪第三任期的哪些信息？

8月24日凌晨1时许，19岁的12年级学生雅利安·米什拉接到了一个电话。

报道称，他的两个朋友(都是米什拉房东的儿子)想让他和他们一起吃夜宵——面条。

米什拉很快就加入了他们——在法里达巴德的一个中产阶级社区内，他坐上了房东那辆红色SUV的副驾驶座位。法里达巴德是印度哈里亚纳邦的一个城市，位于首都新德里的郊区。

据印度媒体报道，其中一个兄弟哈西特·古拉提坐在驾驶座上，而他的哥哥——26岁的尚基·古拉提则与他们的母亲苏加塔·古拉提和她的朋友基尔蒂·夏尔马坐在后座。

当地媒体报道称，当他们沿着法里达巴德空旷的街道行驶时，一辆顶部闪烁着红蓝灯的汽车试图拦下他们。通常只有政府车辆才允许安装此类信标灯。但在印度，私家车非法使用这类信标灯的现象仍然猖獗——尤其是当车主具有一定的政治影响力时。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细节尚不清楚，警方仍在调查。但是根据大多数的报道，阿里安和他的朋友们所乘坐的汽车试图加速以逃离追赶他们的车辆。那是因为他们害怕被一辆不明汽车跟踪吗？还是像一些报道所说的那样，因为尚基被指控涉嫌另一起谋杀未遂案，所以他的家人才以为他们在被警车追赶？

为人所知的情况是，两部车辆随后进行了持续40公里的追逐。在这个过程中，后面的汽车发出的一发枪弹击中了米什拉的肩膀。哈西特停下了车。后面车上的男子也停了下来。其中一人走到车前，近距离向米什拉的脖子开了另外一枪。这名少年被紧急送往当地的一家医院，却在那里不治身亡。

尽管这起谋杀案发生在近两周之前，但直到现在，其细节才得以披露，并且震惊和激怒了整个印度。

米什拉被残忍杀害。但引起公愤的不仅仅是这一点，而在于这样一个事实：米什拉是一名印度教徒，却被另一名以为他是穆斯林的印度教徒所杀害。

嫌疑人是护牛组织“Gau Raksha Dal”(GRD)的成员，这是印度全国范围内的一个右翼印度教民兵组织，该组织声称保护牛（许多印度教徒将牛视为圣物）免遭屠杀——主要是被穆斯林牛肉贩子屠杀。

在印度大多数邦内，屠杀牛的行为是被禁止或者受到管制的。

这些护牛组织成员很少受到法律制裁。相反，受害者及其家人却经常面临警方的指控和审查，以查明他们是否真的持有牛肉。

在这样的背景下，全球和印度人权组织认为，自印度民族主义领袖纳伦德拉·莫迪十年前上台以来，这些护牛组织成员一直在印度人民党(BJP)的支持和保护下活动。

印度人民党否认与这些袭击有关。在2016年，莫迪公开批评了护牛组织成员。但该国南部卡纳塔克邦的一名护牛组织成员却收到了来自印度人民党的选票。2018年，8名护牛组织成员因私刑处死一名45岁的穆斯林肉商而被定罪，而一名印度人民党部长却为他们戴上了花环。2015年，另一位印度人民党部长出席了一名被指控私刑处死一位穆斯林男子的印度教徒的葬礼。

印度近一半的邦都设有护牛组织GRD的分会，且主要分布在北部地区。其标志是一个牛头，两侧是两支自动步枪或者一对匕首。这些护牛组织成员手持枪支和棍棒，通过庞大的WhatsApp网络群组而在街道上巡逻。他们是法官、陪审团和刽子手，在印度街头执行其致命的正义。

这些护牛组织成员还与当地警方分享有关涉嫌屠杀牛或走私牛的事件信息，据报道，他们甚至与警方一起实施突袭或逮捕。

自2014年莫迪首次上台以来，已有近50起与牛相关的、针对穆斯林男子的私刑报道，其中大多数受害者都是贫困农民或者领取日薪的工人——他们死后只留下悲痛的家人独自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在几乎所有此类事件中，都没有发现牛肉，只有受害者失去生命迹象的、遭到殴打和折磨的尸体。

“我们杀害了我们的兄弟”

据“The Print”网站报道，在当地警方告诉米什拉的父亲西亚南德，他们怀疑是护牛组织成员参与了杀害他儿子的案件时，这位父亲并不相信他们会杀死“自己人”，并且要求会见已被司法拘留的涉嫌枪手阿尼尔·考希克。

在会见期间，考希克向这位悲痛欲绝的父亲坦白，他后悔杀死了“一位兄弟”并寻求宽恕——他原以为那是一名穆斯林。报道还称，考希克不知道米什拉是婆罗门，而婆罗门是印度复杂的种姓等级制度中最享有特权的阶层。

“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污点。这是十年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杀害了我们的兄弟，这是一个可悲的事实”，负责管理护牛组织的极右翼民兵组织“Bajrang Dal”的成员谢兰德拉·欣度这样告诉媒体。

与此同时，许多印度媒体称这是一起“误杀”案件。这是印度的新常态：杀人行为本身并不是错误，只有杀死印度教徒才是错误。

8月27日，即米什拉被枪杀的3天后，一名26岁的穆斯林拾荒者萨比尔·马利克在哈里亚纳邦的恰尔希达德里镇因涉嫌食用牛肉而被一群暴徒私刑处死——该镇距离法里达巴德约130公里。

马利克是来自东部西孟加拉邦的一名移民工人。据媒体报道，他与妻子和两岁的女儿居住在恰尔希达德里镇。

新闻报道援引警方话称，有传言称，在马利克居住的地区，有一些移民工人吃了牛肉。一群男子以出售空塑料瓶为借口，把马利克叫到一家商店内，并狠狠地殴打了他。当旁观者反对这场袭击时，袭击者又将他带到了另一个村庄，并在那里将他殴打致死。

当被问及马利克被杀一案时，来自印度人民党的哈里亚纳邦首席部长纳亚布·辛格·塞尼表示，“谁能阻止他们？”不仅如此，塞尼还按照处理此类案件的常见模式，转而指责死者涉嫌违反护牛法案。

莫迪的第三个任期有何不同？

在3个月前，印度人民党在今年的大选中失去了绝对多数的支持，并被迫依靠一些可疑的盟友来维持其政治生命。许多印度政治专家认为，在选举前开展一场分裂和反穆斯林的竞选活动后，印度人民党的处境已经变得非常卑微。

他们表示，莫迪的第三个任期对印度2亿穆斯林的安全和尊严的威胁将会更小，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将呼吸到包容性政治和发展的新鲜空气。

但分析人士表示，自那之后，印度最大的少数民族(穆斯林)继续遭受仇视袭击，许多无辜人员遇害，因此这些预测与事实不符。

自莫迪连续第三次出任该国总理以来，印度各地发生了近6起与牛相关的私刑案件。已有多所房屋被推倒，理由是怀疑居住在里面的穆斯林在其冰箱内储存了牛肉。就在上个月，一名乘坐火车的穆斯林老人因被怀疑携带牛肉而遭到了一群男子的残忍殴打。一段有关该事件的、呈病毒式传播的视频显示，这名受伤的老人遭到了数名男子的虐待和殴打，而车厢中的其他人则在一旁观看并拍摄了这一过程。

为什么护牛组织的犯罪行为仍在继续？

但是，为什么在议会中的势力被削弱的印度人民党不打击此类袭击呢？甚至根据批评者的观点，他们实际上是在助长此类袭击？这并不难以理解。在今年晚些时候，印度的一些关键邦将会举行议会选举，其中便包括哈里亚纳邦——法里达巴德和恰尔希达德里镇的事件就发生在该邦，而印度人民党不能疏远其以印度教至上主义为基础的内核。

许多分析人士表示，此类护牛组织的袭击实现了双重目的。他们认为，这类袭击让政府在面对国际批评时可以推卸责任，因为政府并未直接参与杀戮。与此同时，这些袭击又助长了当地的反穆斯林言论，从而有助于激励印度人民党的初选选民。

在这个方面，印度人民党得到了大量顺从且不加批判的主流媒体的坚定崇拜与支持，现在有许多人称这些媒体为“godi media”——这是一位知名记者对“哈巴狗媒体”的生动翻译。

英国伦敦国王学院印度政治和社会学教授克里斯托夫·雅弗雷洛特在其2021年出版的《莫迪的印度》一书中写道，GRD等印度教民兵组织正在参与建立一个“非官方”的印度教国家。

雅弗雷洛特表示，这些团体是印度国民志愿服务团(RSS)这个巨型轮子上的一些齿轮，而后者是一个在1925年成立的、全部由男性组成的右翼组织，其模式与欧洲的法西斯政党类似，莫迪和其他数百万印度教徒是该组织的终身会员。印度人民党是该组织的政治派别。

他在书中写道：“印度国家是围绕英国传下来的官僚机构而建立起来的，但却仍然需要建立一个印度教国家，而护牛组织成员正在为此努力”，其中的重点词语是“建立”。

正是要在这样的背景下看待8月24日发生在法里达巴德的事件，以及在仅仅3天后发生在恰尔希达德里镇的事件。这两起杀戮事件是否合法？如果不是，为什么其中一起杀戮震惊了印度全国，并被许多人视为一个“错误”？

而为什么另一起杀戮却像之前的数十起案件一样，被简化为一长串暴民私刑案件中的又一个统计数字，不值得印度民众的同情和愤怒，也不值得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