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第五共和国的末日是否即将来临？

去年法国各地爆发反对将退休年龄提高至64岁法律的示威浪潮时，一些示威者举起了横幅，上面写着“第五共和国已经64岁了，是不是也该退休了？”

这一讽刺的迹象反映了法国多年来肆虐的政治危机，并且在最近的议会选举后，这一问题变得尤为突出，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呼吁过早进行议会选举，目的是澄清欧洲选举后的情况。

然而，7月7日举行的议会选举使局势进一步复杂化，并加深了政治危机，正如马克龙所概括的那样，其结果是“没有人获胜”。

就这样，法国在没有总理的情况下度过了一个多月，在没有政府的情况下度过了一个半月，而周六宣布的以米歇尔·巴尼耶为首的政府似乎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其总统属于在选举中排名第四的政治集团，以及马克龙拒绝任命总理的第一集团（人民阵线）宣布拒绝政府，不仅寻求推翻政府，而且还不止于此，因为它已开始努力通过议会孤立总统本人。

另一方面，由国民联盟（National Rally）领导的极右翼组织——该组织本应与中右翼下属的任命总理更接近——宣布将寻求推翻政府，因为这代表着“马克龙主义”的回归，而法国人拒绝了这一点在连续两次选举中。

结构性危机

熟悉法国事务的人士证实，当前的局势反映出法国统治者制度受到侵蚀而产生的结构性危机，该制度以1958年宪法产生的所谓第五共和国为基础，建立了既不是议会也不是总统的混合制度。

该制度赋予共和国总统广泛的行政权力，但也规定有一名总理或所谓的“总理”领导政府，他和他的政府需要获得议会的信任。

由于这种情况，近年来法国政治生活中的危机就已经形成了肥沃的种子，其中包括：

•  宪法没有规定总理的政治身份。
•  不将他与赢得选举的政党联系起来，也不授予总统任命他的权利。
•  总理及其政府需要向议会推荐。
• 使总统免受议会问责，并将责任仅限于任命他的总理。

所有这些危机都伴随着政治阶层的钙化，无论是在个性方面还是在计划方面，并且它变得越来越接近工会请愿、要求或有限群体（有时是家庭）的想法，这使得法国国内要求对该国民主制度进行深入、全面、迅速改革的呼声越来越高。

功能失调的政府系统

《义务报》（Le Devoir）网站援引索邦大学政治学教授巴斯蒂安·弗朗索瓦的话说，第五共和国需要掸掉灰尘，这样法国才能拥有一个更加平衡的体系，为议会提供更多空间。

弗朗索瓦声称，第五共和国现行宪法有缺陷，因为它使共和国总统成为真正的政府首脑，但他不对议会负责，这代表了一种非常古老的权力概念，通过过度的总统倾向和中心化的、个人的、垂直的视野而不再有用。

在《义务报》网站7月14日发表的一篇题为“法国准备好迎接第六共和国了吗？”的文章中，法国作家马修·卡帕斯认为，属于第五共和国的法国政体不适合当前时代，因为它是专门为1958年戴高乐将军和当时现有政党而设计的，现已不再运作。

目前处于选举舞台前沿的法国左翼继续高举民主复兴的火炬，而宪法改革是左翼候选人让-吕克·梅朗雄在2017年和2022年总统选举中最重要的选举承诺。

然而，近一段时期以来，民众对全面政治改革和起草新宪法的支持有所增加。伊福普民调所（Ifop）7月8日至9日为左翼杂志《政治》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结果显示，63%的法国人要求从制定新宪法开始进行激进的政治改革。

政治政变

除了此前政治失败的积累之外，造成当前政治僵局的直接原因是近期议会选举导致3个政治集团瓜分法国议会85%的议席，分别是：

•  新人民阵线（182个席位）。
•  总统阵营（168席）。
•  国民联盟（143个席位）。

按照传统观念，领先结果的人民阵线应该领导政府，总理也应该由其选出，但这并不是宪法规定的，也是法国政体的不平衡之一。

马克龙总统拒绝从人民阵线任命总理，并辩称任何集团都没有获得绝对多数，因此他没有义务从特定政党中选择总理，人民阵线及其支持者认为这是一场政变，并启动了罢免马克龙总统的程序，指责他背叛信任。

人民阵线成功罢免总统的可能性似乎不大，因为它需要议会下议院（国民议会）和上议院（参议院）投票，并获得两院三分之二议员的批准。

无论人民阵线是否成功罢免总统，《法国24小时》网站援引分析人士的话说，由于议会和政府之间缺乏和谐，马克龙从人民阵线之外选择一位人物的决定将加深不稳定状态，而议会和政府总是容易受到不信任投票和垮台的影响。

选举制度

改变政权需要修改宪法，需要国会和参议院的压倒性多数通过，但大家都要求一项紧迫的改革，那就是改革议会议员的选举方式。

索邦大学政治学教授巴斯蒂安·弗朗索瓦解释道，法国现行政府体系中必须立即纠正的不平衡现象之一是，拥有少数选票的政党在议会中获得多数席位。

例如，2017年，埃马纽埃尔·马克龙的政党获得了32%的选票，拥有62%的席位，而今年，国民联盟获得了33%的选票，从而赢得了25%的席位，最终落后于得票数较少的政党，位居第三。

弗朗索瓦补充道：有必要规定，总理应从选举中排名第一的政党中选出，即使该政党没有获得绝对多数。

法国需要一场新的革命吗？

法国孟德斯鸠政治学研究中心主任丹尼埃尔·布尔莫教授（Daniel Bourmaud）在 2018 年出版的《第五共和国民主危机或不可能的改革》一书中指出，讨论第五共和国的罪恶已成为普遍现象，大多数解决方案和建议都开始向第六共和国靠拢。

但现在的分歧集中在主张采用美国式总统制的人和呼吁建立真正的议会制的人之间的比较。

布尔莫认为，法国现行制度的大部分失衡源于他所称的“两位行政权力首脑（总统和总理）之间的非法关系，并迫使议会进入从属于总统的状态，这产生了一个深陷惯例的旧政治体系”。

研究员布尔莫认为，法国民主危机是由三个主要因素推动的：

• 选民和当选者之间缺乏信任。
• 机构的性质、权力和责任重叠不明确。
• 制度的意识形态封闭有利于政治行动的艺术视野。

研究员布尔莫怀疑对宪法的简单修改是否足以让疲惫不堪的法国民主回到正轨，相反，他认为，类似于革命的全面、根本性改革是不可避免的。

意识形态和组织危机

巴黎萨克雷大学政治学教授洛朗·布维（Laurent Bouvet）在SLAT.FR网站发表的题为《法国政治制度的苦难》的研究中认为，法国政党正遭遇意识形态和组织危机，对其构成严重威胁，甚至面临消失的威胁。

他认为，法国政党正遭受多因素的危机，其中最重要的是它们与共和国总统的矛盾关系，没有一个或多个政党的支持就无法当选，而一旦当选，他还必须表明自己脱离党派影响，这种影响大大削弱了政党在推荐总统候选人方面的作用。

政党还受到统治阶级统治的影响，统治阶级在年龄、社会出身和职业生涯方面都非常同质，这导致缺乏更新政治框架的进程，或者至少是该进程的缓慢。

自1958年以来，法国的政治生活一直集中在左翼和右翼，远翼和中翼上，从而形成了四极格局，围绕着这个局面，法国主要政治家族，从独裁的波拿巴右翼到共产主义左翼，在联盟中联合起来，从而建立了基本稳定的政府组织。

但发生的变化导致这些政治两极的分裂，包括共产党的垮台、国民阵线的崛起，以及左翼和右翼之间异质、混合的政党成分的出现。

疲惫不堪的选民

近几十年来，法国和欧洲公民承受着地方和欧洲公投和选举的负担，并开始在一年中多次投票，这使得选举过程失去了价值，让法国选民感到无聊、不便、疲惫，并对民主制度缺乏信心。

分析人士认为，永久诉诸投票本身就等于否定选举的意义以及选民赋予其代表的决策责任。

根据研究员布尔莫的说法，为了民主的利益，选民总是感到他正在将一项非常重要的事情委托给他的代表，这就是权力，并且委托时间足够长，以保证权力持有者会做出适当的决定不受选民意见波动和波动的影响。

意识形态的根除

这里出现了另一个损害整个西方民主国家（而不仅仅是法国）的原因，那就是意识形态的根除，政党过去以意识形态两极分化为食后，开始形成以捍卫特定政治团体的特定利益。

十九世纪以来，民主国家依赖于社会主义概念、资本主义概念、自由主义概念和保守主义概念等不同社会概念之间的和平斗争。

研究员布尔莫认为，民主不仅仅是一张选票，更是摆在选民面前的明确选项，每一个选项都对社会、经济、文化、内部和外部问题进行了全面的解释，正是通过这些愿景之间的竞争，民主进程得以复兴和繁荣，没有它，民主进程就会枯萎和消失。

尽管一些思想家预测意识形态的终结将导致民主摆脱其负担，但事实却恰恰相反，法国民主危机的原因之一是意识形态的薄弱，这反映出精英阶层无法组织一场关于人类社会主要目标的全球性辩论，并将其局限于涉及特定群体的部门问题。

这就导致政党纲领和候选人的演讲相似到了雷同的地步，变得类似于选民翻阅而无法辨别好坏的“目录”。

例如，法国选民关心某些问题，如外国人、郊区问题、工作时间和养老金问题、健康保险、不安全或环境恶化，但在每一个问题上，他并没有看到政治参与者的看法和解决方案有多大差异，他感到困惑，不知道如何选择。

此外，通过放弃意识形态维度，政党失去了其政治和道德存在的本质，政治行为者变成了纯粹的技术人员、“技术官僚”，专注于一些细节。

先前的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当前的法国危机是深刻的、结构性的，有关政府形式的宪法改革，无论是总统制还是议会制，可能不足以克服危机，相反，它需要彻底甚至革命性的改革来恢复权力的合法性，恢复从技术统治中解放出来的政治责任的真正含义，并恢复基于重大社会项目的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