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实操纵”:俄罗斯是在玩弄欧洲选民的思想吗?
上个月,欧盟委员会关闭了四家新闻机构的广播,并称这些机构“传播和支持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宣传及侵略战争”。
一周后,欧盟委员会冻结了其中一家媒体“欧洲之声”的资产,并对其所有者维克多·梅德维丘克实施了制裁——后者是一位现居住在俄罗斯的乌克兰前议员。
阅读更多
list of 4 items日本领导人竞选中有九名候选人
埃德蒙多·冈萨雷斯逃亡后,委内瑞拉及其反对派的下一步是什么?
德国人为什么投票给极右翼?
“欧洲之声”总部所在地捷克共和国在3月对梅德维丘克和“欧洲之声”实施了制裁。不久之后,比利时首相亚历山大·德克罗声称俄罗斯正在向欧洲议会议员支付费用,以便在欧洲传播其有利宣传。
这些是欧盟将在本周四和周五举行的欧洲议会选举前,为保护其信息空间免受俄罗斯宣传影响而采取的最新举措,在此期间,与莫斯科关系密切的右翼政党预计将会取得重大进展。
智库“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ECFR)于今年1月预测,极右翼政党将在27个欧盟成员国中的9个国家内超过主流政党,并成为继中右翼的欧洲人民党(EPP)和中左翼的社会民主党(SDP)之后的欧洲议会第三大集团。
该集团,即认同与民主党团(ID),由一些最为强硬的政党组成,例如奥地利的自由党和意大利的北方联盟。
其他自认为属于欧洲人民党的右翼保守派,例如意大利兄弟党和波兰法律与公正党(PiS),都属于欧洲保守派和改革主义者党团(ECR)。其他政党则仍未结盟。如果它们在6月9日之后联合起来,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认为它们将在共有720个席位的议会中占据225个席位,从而成为最大的集团。
“俄罗斯人正在关注这场选举”
俄罗斯官方否认干涉西方选举,但分析人士却认为并非如此。
莫斯科正试图通过曼彻斯特大学俄罗斯和东欧研究系研究员马克西姆·阿柳科夫所说的“务实操纵”,来帮助其强硬派取得进展。
他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这些极右翼政党被莫斯科视为盟友,因为他们总体上被视为一股可能会削弱欧盟凝聚力的离心力,并使俄罗斯更容易建立自己的霸权。”
为了影响欧洲的投票,阿柳科夫暗示莫斯科一直在利用已经在俄罗斯选民身上测试过的一些叙事。
例如,在乌克兰战争期间,俄罗斯加强了反对西方自由民主国家所宣扬的同性恋权利的宣传,转而支持传统的家庭价值观。
阿柳科夫表示,“在某个时候,克里姆林宫发现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策略,可以分裂俄罗斯公众……并将这种隐性的恐同情绪武器化,这种情绪在俄罗斯存在,但却不是一项政治工具。”
传播这类和其他叙事的媒体是俄罗斯的新闻媒体,例如《俄罗斯公报》、俄新社和《消息报》,欧盟委员会在今年5月停止了这些媒体的广播。但此外还有一些媒体,例如“欧洲之声”,它们并不设在俄罗斯,而且具有主流媒体的形象。
曼彻斯特大学俄罗斯研究教授斯蒂芬·哈钦斯、维拉·托尔兹-齐利廷克维奇表示,其他信息行动也采用了类似欧洲媒体的名字,例如“Euro-More”、“France et EU”和“Recent and Reliable News”。这两名教授还是“(Mis)Translating Deceit”项目的首席调查员——该项目主要追踪俄罗斯的秘密新闻行动。
托尔兹-齐利廷克维奇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所有这些媒体都是在《今日俄罗斯》和Sputnik在2022年3月被禁播的背景下,作为替代品而出现的。”
“《今日俄罗斯》和Sputnik显然是由俄罗斯国家资助的媒体,其内容有时候是严格意义上的虚假信息——捏造的材料”,她还指出,“但是这些网站……它们的出处不太清楚,显然它们的创建是包括情报部门在内的各种俄罗斯行为者所组织的战略之一。”
哈钦斯表示,其中一些操作很容易被发现,因为它们使用了俄语原文的自动翻译,或者引用了俄罗斯媒体作为消息来源。
哈钦斯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我的感觉是俄罗斯人正在关注这些选举,他们的确从中看到了让极右翼取得成功的机会。”
他还表示,他们的重点是“任何对欧盟不利的报道”。
哈钦斯表示,例如在自由派成员国中,“他们可能会强调少数群体在欧盟议会中的代表性不足”,“但在波兰和匈牙利等其他地方,他们会采用反自由主义、反觉醒的叙事来吸引这些人群。”
也许最激进的叙事是——制裁是欧洲制造的乌龙事件,因为这提高了他们的能源成本和生活成本。
阿柳科夫表示,这与一种姐妹叙事相呼应,即“主要国际机构由西方自由派精英阶层主导,而他们基本上会以任何他们想要的方式来适用法律”。
他还指出,俄罗斯通过类似的相对主义为其歪曲报道辩护。
“俄罗斯人明白所有的报道都是主观的,所以它是政治性的,如果你居住在俄罗斯,那么你就必须捍卫俄罗斯的利益。”
英国伦敦国王学院战争研究所研究员杰德·麦克格林表示,对西方社会政治分歧的利用带有军事目的。
她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如果我们看看他们所传递的信息的重点——特别是针对精英阶层,我们就会发现,他们最担心的是西方重新支持乌克兰,或是西方真正给予乌克兰作战的自由。”
克里姆林宫一直指望西方保持克制,而保守派也在宣扬这种克制,他们放大了俄罗斯的论点,即是西方挑起了俄罗斯的入侵,而且西方对乌克兰的持续防御将会导致核战争的爆发。
这些努力一直未能成功。
今年4月,美国国会不顾共和党的反对而批准了一项价值600亿美元的乌克兰支出法案,而在上周,英国、法国、德国和美国又允许乌克兰使用它们提供的武器来袭击俄罗斯领土,从而激怒了克里姆林宫。
麦克格林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欧洲选举带来了新的机会。
“我认为,俄罗斯人打赌西方会在俄罗斯失去摧毁乌克兰的兴趣之前,首先失去援助乌克兰的兴趣。”
亲俄罗斯的叙事占据上风
这类叙事在中欧内陆国家内尤其受到欢迎,这些国家横跨前奥匈帝国的范围——从喀尔巴阡山脉到阿尔卑斯山脉,这要么是因为它们有大量的亲俄罗斯人口,要么是因为它们在购买俄罗斯管道石油和天然气方面存在既得利益。
所有这些国家都成功地争取到了欧盟对俄罗斯石油进口禁令的豁免——该禁令于2022年12月生效,虽然许多其他欧盟国家也这样做了,但是那些被视为在地理上易受俄罗斯供应影响的国家却获得了最长的豁免期。
英国伦敦国王学院战争研究院情报研究的高级讲师、前捷克斯洛伐克专家丹妮拉·里奇特洛娃表示,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和2015年的难民危机给该地区的极右翼政党带来了巨大的推动力。
里奇特洛娃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尤其是工薪阶层的选民对欧盟无法帮助他们改善经济状况感到失望”,“欧盟对移民危机的处理也让一些选民对加入申根区和开放边境的利弊持怀疑态度。”
在欧洲和其他地方,威权主义、反移民主义、反全球化、欧洲怀疑论和民粹主义政党自此蓬勃发展。
自2010年以来,青民盟(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匈牙利公民联盟)一直统治着匈牙利,而法律与公正党则在2015年到2023年10月期间统治波兰,其中的部分原因是双方对言论自由的共同压制以及对司法制度的颠覆。
自由党在2010年的议会选举中成为荷兰第三大党,并在2017年升至第二位,2023年11月升至第一位。其备受争议的领导人基尔特·威尔德斯现在主导着一个在上个月刚刚成立的联盟。
德国选择党(AfD)自2014年开始在一系列州立法机构中赢得席位,并在2017年以12.6%的得票率进入了联邦议会。
在芬兰,芬兰人党在2015年获得了17.7%的选票,并作为联盟伙伴执政两年。瑞典民主党于2022年成为该国第二大党。同年,意大利右翼联盟上台执政。在法国,国民阵线在过去3届总统选举中稳步增加其得票率。
但是奥地利极右翼势力的出现则早于这些政党。
在约尔格·海德尔的领导下,奥地利自由党(FPO)在1999年大选中获得了第二名,尽管当时的全球危机尚未结束,它与当时排名第三的中右翼势力奥地利人民党结成了联盟。
这是强硬派政党自二战以来首次进入政府,从而震惊了整个欧洲。
奥地利自由党现在以29%的支持率领先该国其他所有政党,其政纲对俄罗斯友好,包括继续从俄罗斯进口几乎所有的石油和天然气需求。
维也纳独立地缘政治和风险顾问维利娜·查卡罗娃表示,这是因为奥地利的极端保守主义和亲俄情绪跨越了党派界限。
“在2018年,主流保守党掌权,并在当时签署了俄罗斯天然气输送的国家合同。这份合同将持续到2040年,没有人能告诉你它的内容”,她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没有宣传,没有透明度。反对派曾试图就此展开辩论——但他们没有成功。”
查卡罗娃认为,保守派现在正在失去选民,而这些流失的选民将转向自由党。
“保守派在上次选举中赢得了37%的选票,而当前的民意调查结果为21%至23%,这说明了这种差异正在走向何方。”
保护俄罗斯天然气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起草新的安全战略十年进程(查卡罗娃参与了该过程)在去年因保守派坚持不放弃俄罗斯天然气而宣告失败。
她还表示,“现在我们仍然有一项可以追溯到2013年的安全战略,即俄罗斯第一次对乌克兰发起军事行动之前。在这份文件中,俄罗斯是我们的战略伙伴。”
奥地利自由党于2016年12月与莫斯科签署了另一项秘密协议——这次是与支持总统普京的“统一俄罗斯党”签署的。这是一份样板协议,几个月后,“统一俄罗斯党”还与邻国意大利的极右翼政党“北方联盟”签订了类似协议。
俄罗斯国有媒体RAI一档节目的首席记者达尼洛·普罗卡奇安蒂获得了这两项协议,并与半岛电视台记者分享了这些协议。
这些协议呼吁在“党建、组织工作、青年政策、经济发展以及立法活动”等方面分享经验,并表示“统一俄罗斯党”希望了解欧洲两大主要民主国家的运作方式。
在2022年2月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之后,当普罗卡奇安蒂采访“北方联盟”领导人马泰奥·萨尔维尼时,后者淡化了这项协议的重要性。
普罗卡奇安蒂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他们退缩了,因为尤其是在战争开始之时,与普京走得很近是非常不合适的。”
在战争开始之年,“北方联盟”在普选中的得票率也从2018年的17.35%下降到8.79%,但是普罗卡奇安蒂并不认为该国选民会因为萨尔维尼的亲俄观点而惩罚他。
“我并不认为这影响了选举结果”,普罗卡奇安蒂表示,“因为意大利人很少关注其外交政策……萨尔维尼失去了选民支持,这是因为该国总理梅洛尼已经耗尽了他的选民基础——他们像是在同一片海域内捕鱼。”
对于牛津大学全球与区域研究学院讲师、卡内基欧洲高级研究员迪米塔尔·贝切夫而言,这个问题在于主流保守派是否会拥护右翼势力。
“在我看来,最大的问题是欧洲人民党——总体上最有可能出现的赢家——是否会与社会民主党重新建立联盟”,贝切夫这样告诉半岛电视台记者,“或者是转向保守的欧洲保守派和改革主义者党团(梅洛尼、欧尔班、波兰的法律与正义党)。中右翼和极右翼的重新结盟将会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