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军事专家对话半岛：俄罗斯从赫尔松撤军后会如何？这在战争过程中意味为何？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认为，赫尔松市的收复是一项历史性的发展。他表示，他的军队是在俄罗斯宣布撤军后进入该城市的。

首都基辅见证了这座城市的解放，而就在两个月前俄罗斯宣布吞并该地区。庆祝者高呼支持乌克兰领土完整、支持在前线取得连续胜利的武装部队的口号。

为了从军事角度更清楚地了解赫尔松所发生的事情，半岛电视台采访了美国最著名的军事学院西点军校的国际关系教授罗伯特·皮尔森教授。

这位学者侧重于研究俄罗斯和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的外交和国内政策，并即将出版他的新书《俄罗斯21世纪的大战略》（Russia’s twenty-first-century grand strategy）。

皮尔森拥有耶鲁大学博士学位和斯坦福大学硕士学位，是现代战争研究所的非常驻研究员。

以下是对皮尔森教授的采访原文，半岛电视台网提醒，其中所表达观点仅代表教授个人观点，并不代表国防部或美国政府的任何官方立场。

• 您如何解释俄罗斯几周前从普京自称属于“俄罗斯领土”的赫尔松市的撤军行动？

对莫斯科而言，俄罗斯从赫尔松撤军是一次重大的军事和政治挫折。此外，由于此决定宣布得较早，所以从表面上看，它并不像从哈尔科夫地区的灾难性撤军那样。只是也有迹象表明，赫尔松剩余的俄罗斯军队并未预料到这一决定，而且撤军也是以一种非常混乱的方式进行的。

那么这就再次证实了我们最近看到的情况，即俄罗斯军队仍一直受糟糕的领导、装备、后勤和士气所困。而随着俄罗斯继续在乌克兰发动战争的能力被削弱，从赫尔松撤军这一行动可能会加剧上述所有这些情况。

• 您能把这次撤军放在更广泛的俄罗斯对乌克兰战争背景下吗？

就在几周前，俄罗斯宣布将这些附属领土纳入其主权之下，并表示永远不会将其割让给乌克兰。这一声明导致人们担心普京会在乌克兰使战略核武器来保卫这些领土。与此同时，这又反过来引发了要求乌克兰克制、减少西方武器运输以及推动与俄罗斯进行谈判的各种呼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撤军赫尔松的决定表明，普京一直在理性行事，他不会冒着使用核武器然后带来灾难性后果的风险。此外，俄罗斯的这一举动表明，普京还未准备好像他可能保卫“真正的”俄罗斯领土那样保卫俄罗斯的这些附属领土。

并且这应该会让那些担心使用核武器的人以及那些希望看到乌克兰继续收复俄罗斯非法吞并的土地的人感到安心。

• 您如何看待最近俄罗斯对包括首都基辅在内的乌克兰平民区的袭击？

首先，我必须强调，俄罗斯袭击乌克兰境内的民用目标是明显违反国际法的行为，因此俄罗斯必须为此承担责任。

其次，这些攻击不太可能在军事方面产生什么重大影响，因为这些目标并不能提供任何战略军事价值。此外，这些攻击也无法阻止或恐吓乌克兰人。因为无论俄罗斯如何升级其攻击水平，乌克兰人都将继续战斗和抵抗。

但是，这次袭击也向我们表明，克里米亚的刻赤大桥对普京而言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因为这些袭击可以说是一种情绪回应，是对桥梁被轰炸的一种报复行为。此外，莫斯科做出报复回应也将有助于减轻俄罗斯国内极端民族主义者的批评。数月来，这些人一直鼓吹着这种残忍的策略。

但不太可能长期安抚俄罗斯的亲战极端分子。因为随着乌克兰人在战场上再次成功，他们的批评将会卷土重来。

• 战争局势是如何转变并导致这一决定性时刻发生的呢？

所有的最新事态发展表明，普京已经意识到俄罗斯正在输掉这场战争。他和他的将军们无法在战场上取得军事胜利，所以他们才对平民发起毁灭性打击。

换言之，随着乌克兰向东部和南部的每一次推进，俄罗斯似乎都在变得更加绝望。而如果乌克兰在未来几周和几个月内取得更多的胜利，那么它的攻击可能会加剧。这就是为何国际社会必须对俄罗斯保持最大的外交和经济压力，同时继续支持乌克兰的自卫能力。

• 最新的事态发展会引发俄罗斯的核回应吗？

俄罗斯在乌克兰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仍然很小。因为这能够提供的军事价值有限，并且这会将俄罗斯与其国际伙伴（以及那些试图保持中立的伙伴）隔离开来。此外，使用核武器还可能威胁到俄罗斯的政治稳定，甚至可能威胁到普京对这个国家的控制。

此外，美国和其他北约成员国已经私下告诉俄罗斯，如果它使用核武器，那么俄罗斯将面临灾难性的后果。

• 美国和北约将如何应对俄罗斯的核攻击，即使它是战略性的并且仅限于乌克兰境内目标？

需要强调的是，这只是个人猜测，并非美国政府的官方政策。但我希望美国及其盟友取消对向乌克兰提供的武器类型的所有限制。

直到现在，我们一直不愿提供远程武器系统、战斗机、主战坦克和其他重型武器，因为担心助长战斗升级可能会激怒俄罗斯。但如果俄罗斯对乌克兰使用核武器，那么就没有理由退缩了。

不过，我仍无法确定美国及其北约盟国是否会直接打击乌克兰境内的俄罗斯军事目标。有一些人推测，直接参与战斗这可能是正在考虑的一种选择。但是，这也有可能将冲突扩大到乌克兰以外的范围，从而成为俄罗斯和北约之间的直接战争。然而，双方可能都希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 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持续战争对北约的主要战略影响是什么？

北约最新的《战略构想》（2022）已经意识到，联盟需要将其战略思维扩展到欧洲和北美以外，以应对来自中国在印太地区日益增长的挑战。

尽管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加强了北约的决心，并重振它作为战略稳定的基石。但与此同时，这也阻碍了该联盟专注于该地区以外的长期挑战。

• 您认为普京会从顿巴斯和克里米亚等其他乌克兰土地上撤军吗？

普京不会心甘情愿地把任何东西还给乌克兰。因此为了夺回领土，乌克兰人必须一米一米地为之战斗。

如果俄罗斯军队仍然继续像最近那样表现不佳，那乌克兰最终可能会夺回顿巴斯。但克里米亚的话，则在后勤方面更具挑战性。而根据普京对刻赤桥遇袭事件和之前乌克兰在该半岛的爆炸事件的情绪反应表明，俄罗斯可能愿意为克里米亚的防御付出更高的代价。并且如果其对克里米亚的控制受到威胁，那么他可能会将其行动升级到更高程度的暴力行为。

• 俄罗斯从赫尔松撤军后，您预计这场战争接下来的几个月和几年会出现何种情况？

我预计战火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缓慢燃烧。乌克兰最近取得的成功令人瞩目，并且在未来几个月可能还会继续取得成功。但如果观察一下地图的话，显然还有很多被俄罗斯占领的领土尚未解放。那么这将是一个缓慢的付诸努力过程。

在这个国家完全解放之前，乌克兰并无理由停止战斗。而普京总统对通过谈判结束战争并不感兴趣，“而且永远不会这么做”。

因此，这两个国家将继续战斗，直到双方之一实现其军事和政治目标。我相信乌克兰最终会获胜，但这可能需要几年的时间。

• 那么，这场战争将如何以及何时结束？

要预测这一点是非常难的，因为军事和政治领域的未知数太多，任何预测都只是猜测。但是，那些寻找战争结果和结束的明确证据的人，他们应该寻找俄罗斯人内斗的证据。很明显，这场战争并不受大多数俄罗斯精英的欢迎，除了亲战的极端民族主义者之外。

由于别无选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到目前为止都支持战争。但是，在乌克兰和国内的持续失败可能会导致统治精英内部出现严重的裂痕，从而迫使普京改变其战争目标。

现在判断是否会出现这种分裂还为时过早。但要观察战争结束迹象的话，这是我们必须关注的一点。

• 那些试图了解当前和未来战争性质的人得到的主要教训是什么？

在战争之初，许多观察家认为，由于在军队规模和武器质量方面的巨大优势，俄罗斯将会迅速占据主导地位。但乌克兰已经向我们证明，虽然数量很重要，但部队的质量更为重要。而在实战测试前，这是很难判断的。

俄罗斯跌跌撞撞的动员行动表明，它将继续派遣更多的应征入伍者参战。

但这些队伍的质量会很差，而且只会变得更差。在这里，我们必须记住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重要原则，即“平时训练，战时作战”的必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