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俄罗斯的制裁会废除“美元王”吗？

一场叛乱正在酝酿之中。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美元统治金融界已近八十年。现在，另一场战争正在为许多国家探索脱离美元进行贸易奠定了基础，这引发了对货币未来主导地位的质疑。

俄罗斯于 2022 年 2 月入侵乌克兰，引发了以美国为首的对莫斯科实施的金融制裁浪潮，其中最具影响力的两项制裁措施是，西方政府决定冻结俄罗斯近一半（3000 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以及将俄罗斯主要银行从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系统（SWIFT）中移除，SWIFT 是一种通信服务，用于银行间的国际支付。

这些制裁措施被一些人称为美元的“武器化”，不出所料地，这推动了俄罗斯和中国——美国两个最大的地缘政治对手——促进了两国之间的替代金融基础设施。

但不仅仅是北京和莫斯科，从印度到阿根廷，从巴西到南非，从中东到东南亚，近几个月来，各国和各地区都在加快努力，制定旨在减少对美元依赖的安排。政治经济学家和制裁专家表示，这些去美元化举措的核心是许多国家担心，美国有朝一日可能会像制裁俄罗斯那样利用其货币力量来针对他们。

那么，这些举措是否真得可以让这种货币（在金融界通常被称为“美元王”（King Dollar）从其全球贸易霸主的宝座上退下来？

简短的回答是：分析师告诉半岛电视台，美元的主导地位在不久的将来不太可能改变，它仍将是国际贸易和交易的主要货币。没有其他货币接近于取代美元，但如果更多国家开始使用其他货币进行交易并减少对美元的敞口，美元对全球金融体系的控制可能会减弱。

美元如何成为——并保持——为“美元王”

大部分全球贸易以美元进行，美元在二战结束时占据了中心位置。

1944 年，44 个国家的代表齐聚新罕布什尔州的布雷顿森林，商讨战后修复世界经济的问题，会议上同意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将美元与黄金的价值固定下来，而其他国家则将其货币与美元挂钩。各国现在不得不持有美元储备以维持其汇率，使其成为全球主要货币。

布雷顿森林体系在 1970 年代崩溃，因为美国不再有足够的黄金来支撑其美元，尽管如此，美元作为其他国家使用的储备货币在当时已经根深蒂固，美国深厚而灵活的金融市场、相对透明的公司治理规范以及美元的稳定性确保了该货币仍然占据主导地位，尽管各国不再有义务将其货币与美元挂钩。

可以肯定的是，去美元化的讨论并不新鲜。当布雷顿森林体系分崩离析时，当欧盟于 1999 年推出欧元，然后在 2008-2009 年金融危机后再次出现时，人们对美元的主导地位提出了质疑。

美元的主导地位在这些风暴中幸存下来，今天，世界各国央行持有的外汇储备中有近 60% 是美元。

据专家称，这仍然比 2000 年的 70% 左右有所下降，表明全球金融秩序正在逐步转变，虽然欧元的份额自推出以来仅略有上升——从 18% 上升到现在的略低于 20%——但中国货币（也称为人民币）自 2016 年以来增长最快，尽管只有不足3%的全球储备以人民币形式持有。

欧洲布鲁盖尔研究所（Bruegel）高级研究员艾丽西亚·加西亚·埃雷罗告诉半岛电视台说，“我们显然正在走向一个更加多边的世界，美元在外汇储备中所占份额的下降表明了这一点。”

在过去的一年里，各国加速从美元转移的动机有增无减。

金融界的“核选择”

专家表示，以美国为首的国家对莫斯科实施的制裁，冻结了俄罗斯使用其一半储备的能力，并限制了俄罗斯银行使用关键的 SWIFT 系统进行交易的能力，这让许多国家感到震惊，为去美元化的努力提供了新的动力。

总部位于纽约的美国外交关系协会研究员刘宗媛（Zongyuan Zoe Liu）表示，“这一次的加速器确实是对俄罗斯实施的制裁，”她将把俄罗斯踢出 SWIFT 系统的决定描述为“就像在金融界使用核选项”。

刘宗媛告诉半岛电视台说，SWIFT 在国际银行业中的中心地位通常与 Gmail 在电子邮件通信领域的地位相提并论，“在一体化的全球金融体系中，这（切断俄罗斯对 SWIFT 的使用）意味着你剥夺了他们的血液流通。”

分析人士表示，中国等国家已经成为美国在半导体贸易等行业实施制裁的目标，他们担心这些措施可能会在未来被用来对付他们，并可能影响其经济运作。

日内瓦安全政策中心的制裁专家兼执行研究员艾哈迈迪·阿里告诉半岛电视台说，这就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试图积极摆脱美元”的原因。

艾哈迈迪·阿里表示，一旦离开 SWIFT系统，“你就失去了轻松进行跨境交易的能力，”他并补充说，“你冒着被排除在全球供应链之外的风险，这可能会损害该国的整体经济。”

人民币化时刻已到来？

中国一直在抛售美国国债，这是各国用来保留美元储备的工具之一，中国目前持有 8700 亿美元的美国国债，是 2010 年以来的最低水平，它还一直在与其他国家谈判以人民币进行贸易的交易。

今年2月，主要石油供应国伊拉克央行宣布，将首次允许与中国的贸易以人民币结算，孟加拉国央行在 9 月份也发布了类似声明，同月，中国主导的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同意增加以本币计价的贸易。

除中国外，该集团还包括俄罗斯、印度、巴基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 12月，中国与沙特阿拉伯进行了首笔人民币交易。

与此同时，俄罗斯已决定在 2023 年将其所有石油和天然气盈余收入以人民币形式存储，因为它越来越多地转向使用人民币作为其外汇储备。

制裁并不是对美元的压倒性依赖伤害国家的唯一方式。

阿里表示，较小经济体以美元计价的债务敞口和促进区域贸易的计划也导致各国远离美元，美元的价值比 2022 年 2 月乌克兰战争开始时高出 10% 以上，比十年前高出 30%，在 10 月份的某一时刻，美元处于 2000 年以来的最高点。

货币价值的升值使得以美元计价的债务的偿还成本要高得多，对于从其他国家购买大量燃料、食品和其他必需品的国家来说，这也大大增加了他们的进口费用。

这就是为什么不仅中国和俄罗斯试图削减美元敞口，还有许多国家，包括美国的密友，都在寻找替代方案。

切断美元

上周，阿联酋驻印度大使表示，两国正在努力敲定一项以其货币迪拉姆和卢比进行贸易的协议，阿联酋是印度最大的贸易伙伴之一。

今年 1 月，印度商务部一位官员告诉记者说，俄罗斯、斯里兰卡、孟加拉国和毛里求斯都热衷于用卢比与印度进行贸易。

东南亚的主要经济体正在策划建立一种机制，通过该机制，可以使用移动应用程序以当地货币在这些国家之间进行贸易，而无需依赖美元作为中介。

在成为全球头条新闻的公告中，巴西和阿根廷总统在 1 月份表示，他们将建立一种共同货币来结算贸易交易。

尽管做出了这些努力，但专家们并不相信任何货币都能在不久的将来随时取代美元。

埃雷罗表示，“从长远来看，唯一可以取代美元的货币是人民币，但要让人民币发挥这一作用，该货币必须是完全可兑换的，”他并补充说，“我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当一种货币可以出于所有目的（在金融市场、贸易或全球外汇市场上）自由兑换成其他货币时，它就成为完全可兑换的货币，然而，尽管中国对全球经济的影响越来越大，但人民币仅可用于贸易等有限目的的可兑换，限制了人民币的吸引力。

一些专家认为，虽然去美元化的举措不会用另一种主导货币取代美元，但他们可以开辟出其他选择来允许非美元贸易交易。

阿里表示，目前还很难说他们会成功到什么程度。

例如，阿根廷和巴西等国家是以商品为基础的经济体，美元主导商品交易，刘宗媛表示，在与其他国家打交道时，他们将继续依赖美元，她并指出，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等许多国家的货币仍然与美元挂钩。

摆脱美元的控制对这些国家来说并不容易。

“润滑剂”还是“武器”？

在全球范围内，美元被投资者视为避险资产，尤其是在经济危机期间，因为对美国经济的信心很高，这种保证体现在此时对美元的需求增加。

但这种需求也是导致 2022 年俄乌战争期间大多数货币兑美元贬值的原因。

刘宗媛表示，以美元等单一货币进行贸易有不可避免的优势，她说，美元有助于降低交易成本，是全球金融体系高度一体化的原因，她称美元是“国际贸易和金融的润滑剂”，多种货币交易增加了货币波动的风险。

刘宗媛警告说，分散的国际贸易体系将使交易效率低下，然而，如果越来越多地使用制裁切断经济体与全球金融机制和供应链的联系，那么，这种分裂可能就不可避免。

刘宗媛表示，“如果问题是，更多元化的货币体系是好还是坏，我会说，我们最好使用一种标准货币来开展业务，因为它到目前为止运作良好，”刘并补充说，“但前提是美国不将美元武器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