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乌克兰越南士兵证词：老鼠在战壕里啃食我的手

在《新观察家》（Le Nouvel Obs）杂志发表的一篇报道中，越南裔法国记者Doan Bui讲述了一位越南青年参加乌克兰军队对抗俄罗斯的战争的证词，并表示战争的悲剧在各个时代、各个地方都以同样的方式重复上演。

作者说，她于1月28日（越南农历新年的前一天）抵达基辅，并在那里遇到了乌克兰志愿军士兵阮同林（Tong Lam Nguyen，音译），并发现他不记得越南人民庆祝的这个重要的宗教节日。

自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入侵开始以来，阮同林自愿参加战争，目前在基辅接受治疗，这是他第三次受伤。当危险逼近他和家人所居住的切尔尼戈夫地区时，他带着父母和弟弟疏散到丹麦，加入了乌克兰军队。

作者补充道，阮同林最初认为自己很幸运，因为他被派往白俄罗斯边境，而不是战斗最激烈的顿巴斯，但后来情况完全改变了。

“也许战争就是我的命运”

作者说，战争的悲剧自荷马时代以来就没有改变过。家园成为战火的目标，数百万人被迫流离失所，战壕成为士兵的避难所，同样的痛苦在叙利亚、巴勒斯坦、越南、俄罗斯和乌克兰不断重演。

作者认为阮同林和他那一代的越南侨民一样，都是越南战争的间接产物。尽管西贡于1975年4月30日解放，全国处于和平之中，但用她的话来说，这种和平也许只是一种假象，因为战争结束后，大约有300万越南人选择从东南亚乘船迁移，其中约有25万人葬身海上。

阮同林1988年出生于河内郊区，他说：“在我的家庭中，我们从不谈论战争。我只知道我的父亲在一次针对医院的爆炸中受伤了，仅此而已。” 这件事可能发生在1972年，当时越南首都遭到美国炮火袭击。

作者接着说道，阮同林的父亲并不是唯一一个避免谈论战争过去及其痛苦的人，所有被战争拆散的家庭都是如此，包括乌克兰作家帕夫洛·马秋沙（Pavlo Matyusha）的母亲，他在乌克兰军队前线服役时，写给流亡法国的妻子维多利亚的信被《新观察家》杂志出版，后来他们将这些信件收录在一本书中，名为《爱与战争的信》。

他的祖父母参加过越南战争

作者认为，越南与乌克兰之间、殖民主义与战争之间存在着共同点。帕夫洛和他的妻子维多利亚的祖父母经历了战争和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在最近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的战争中，维多利亚担心她的儿子会参战，但最终参战的却是她的丈夫。

对于这位年轻的越南男子来说，情况也一样，他的祖父参加过越南战争，而现在他正在参加俄罗斯-乌克兰战争。当作家问他“战争是否像遗传病一样，会代代相传？”他脸上露出一丝悲伤的微笑说道，“没错。也许战争就是我的命运。”

在苏联的轨道上

阮同林与祖父母在河内郊区长大，此前由于越南战后加入了共产主义阵营，并遭受美国的制裁（直到1994年才解除制裁），越南的条件十分艰苦，他的父母于1991年前往乌克兰寻求更好的生活。

作者补充道，当时学习成绩优异的越南青年的梦想就是获得奖学金去苏联继续深造，或者乘船出海，去寻找更好的未来，哪怕这一路途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因此，许多越南家庭都有亲戚居住在东欧国家，也有许多人移民到美国、法国和澳大利亚。

据作者介绍，乌克兰有大约10万越南人，波兰和捷克共和国也有大约10万越南人。在德国，绝大多数越南移民定居在前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并遭受了许多种族主义袭击，包括1992年罗斯托克市的骚乱，当时一个极右翼团体包围了一座收容越南移民的大楼长达五天，并向他们投掷燃烧瓶。

命运的游戏

作者继续说，讽刺的是，如果阮同林的父母移民到俄罗斯而不是乌克兰，他们的儿子现在可能会成为俄罗斯军队的一名士兵。

但据她所说，命运让他在十八岁时就和父母一起来到了乌克兰。他热爱运动，成为了一名职业健美运动员，并获得了乌克兰国籍和护照，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陷入一场毁灭性的战争之中。

2022年，俄罗斯开始入侵乌克兰，大量越南人逃离该国，而越南则保持中立，因为苏联的继承者俄罗斯仍然是河内政权的友好国家，阮同林自愿加入乌克兰军队，抵抗俄罗斯的入侵。

“老鼠在战壕里啃食你”

作者说，阮同林是解放布恰部队的成员，也是第一批目睹那里发生的暴行的人之一。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尸体，一开始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但后来他就习惯了。

在巴赫穆特，他看到了很多尸体，他说他必须让它们腐烂，因为当务之急是将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友的遗体带回来，而当尸体在俄罗斯那边时，这有时是不可能的。

和他的许多同事一样，阮同林用摄像机记录了战争，捕捉了冲突期间的镜头，可以听到爆炸声和枪声，还有他自己逃离炮击时喘息的声音。

经过18个月的战斗，巴赫穆特于2023年底沦陷，阮同林在那里受伤，但伤愈后又重返前线。

2023年严冬，士兵们返回战壕，那里又冷又饿，阮同林说，他睡觉时，老鼠会啃食他的手，后来，随着自杀式无人机的出现，情况变得更加糟糕，无人机到处追击乌克兰士兵。

阮同林说，2022年，他的小队有12名士兵，仅剩5名，他的好友阿尔乔姆于2024年2月去世。

用断耳制成的项链

作者援引作家帕夫洛·马秋沙的话叙述道，他所在师的士兵从前线回来后都会看战争电影，他们渐渐喜欢上了越南战争电影，因为杀戮和血腥的场面不再让他们感到困扰。

作者证实，电影中美国士兵戴着用越南士兵的耳朵做成的项链，作家斯维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谈到的俄罗斯士兵在阿富汗战争中也采取了类似做法，这些似乎在乌克兰当前的战争中重演了。阮同林证实，许多人向他讲述过士兵被割下耳朵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