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感觉时间过得更快？
“我渐渐长大，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解时间之上，但我并不了解它，所以我感觉它是一位向我发动袭击的隐秘敌人，而我却没有能力抵抗它的攻击。我不知道它是怎么逝去的？它为什么要逝去？我们为何生于其中却不知其为何物？是它经过了我们，还是我们经过了它？还是说它是我们体验到的一种状态？如果它逝去了，那么它又去哪儿了？那些离开我们的岁月都去哪儿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对旧衣物一样，把它保存在某个地方呢？”
——摘自莱拉·朱哈尼的著作《长大的意义》
我们在这浩瀚的宇宙中畅游，而这个宇宙主要由两种时间支配，第一种是时钟显示的时间——每秒敲响一次，而另一种则是由我们的大脑计算出来的时间，但这种计时有时却会耽误了我们的工作、耽误我们的旅行和我们与亲人的见面，尽管我们都认为它可以衡量我们所感知到的客观时间的流逝。
你有没有感觉到甜蜜的事情正以令人恐惧的速度从我们手中溜走，例如遇到朋友或进入开斋节的假期，而那些令人悲伤和担忧的事情——例如等待重要的医学分析结果，却过得非常地缓慢，就好像它们会永远持续下去一样？！在这里，提出了一个曾在我们脑海中反复出现的重要问题：为什么在我们生命的某个阶段之后，我们就会注意到，我们的年龄越大，时间就会过得越快呢？就好像我们坐在一辆速度日益俱增的汽车内，沿着这条被称为“年龄”的未知道路在一路狂奔！这种奇怪现象的科学解释到底是什么呢？
我记得有一个晚上，那时我还是一名6岁的孩童，我和我的家人在英国北威尔士康威度过为期两周的年假后乘车回家。当时，夜幕笼罩着大地，道路漫长而无聊，仿佛根本没有尽头，也没有什么能够驱散无聊的幽灵。我躺在汽车的后座上，看着橙色的路灯和我们经过的房屋，我的视线默默地跟随它们，直到它们完全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我感到的无聊也已经达到极限，我问我们是不是快要到了，但我刚一问完，父亲就对我说：“别傻了！我们才出发了半个小时而已。”
妈妈想要稍微缓解一下这种无聊，便让我们做点别的事情，于是，她开始和我们一起玩，并希望可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以便让时间过得更快些。我们玩了一会儿，又听了一会儿收音机，直到我的眼皮实在困到睁不开了。但是，当我醒来时，我惊讶到双眼睁大，因为我的大脑还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们竟然还没有到家！当时我就感觉到，我们将会永远被困在这辆车里。
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这趟旅行花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而现在，它也仍然需要这么多的时间，或者是略少（由于道路得到了改造）。几年之前，当我再次与我的朋友重复这趟旅行之时，我简直无法相信，时间在这趟旅程中逝去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如此“流畅且不受阻碍”。这段旅程的步伐与我童年时期的经历截然不同，当时的时间似乎要永远持续下去，而在我长大后，时间的流逝仿佛突然就加速了。
我们在途中花了两个小时，我们聊天，还听了一些磁带，探讨在途中看到的英格兰西北部的乡村被城市扩张所取代的问题，而很快，我们就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曼彻斯特。这场旅行结束了，我对时间观念的剧变感到震惊。这样的事情让我感到非常奇怪，因此，一些想法很快便开始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在我童年内经历的犹如几个世纪一般漫长的那两个小时，究竟到哪里去了？
这种感觉对大多数人来说似乎都很熟悉，当他们回顾过去的生活时，会感觉到他们的早年过得非常缓慢，而晚年却似乎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加速。难道我们都没有发现时间是如何变得如此之快的吗？每当进入新的一年，我们会很不习惯写新的日期，而昨天已经迅速成为回忆，一年又一年地逝去。这难道不让我们感到震惊吗？似乎昨天你还在给他们换尿布的孩子们，就快要完成学业了，难道你不曾感到震惊吗？！
由心理学家进行的问卷调查显示，几乎所有人——包括大学生在内，都有这样一种感觉，认为他们现在的时间过得比童年或青春期要快，而其中最引起心理学家重视的一项调查结果是，当老年人被问及对一段较长时间（例如十年）的感受时，他们比年轻人更能感觉到时间过得很快。
我们记得很清楚的事件比看起来更加遥远
我们通常会意识到，时间在我们二十多岁的时候开始飞逝，那时候，我们大多数人都已安顿下来，结婚并且拥有了自己的住所。在这样的情况下，日常生活开始占据我们的人生，单调逐渐占据了我们的生活，从每天下班回家、吃晚饭、看电视，到每周例行公事，例如周一晚上去健身房，周三晚上去看电影，周五晚上和朋友们一起消磨时光，再到每年的生日会和公共假期等例行事件。
几年之后，我们意识到成年人的生活已经变得更加单调（我们经历的特殊时刻可能会在例行陈规的日子中尘埃落定），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也不再有过去那样的感受，日子过得飞快，因为没有新的事件让它们慢下来，而且我们发现，我们正沿着那条被称为“年龄”的未知道路上快速前行。
也许我们所感觉到的这种速度，就是造成一种被心理学家们称为“向前伸缩”（forward telescoping）的现象的原因，这种现象是指我们无法确定一些铭刻内心的事件在我们记忆中的距离，我们倾向于认为一件事情过去没多久，哪怕实际上它发生在很多年之前。当我们想到结婚、死亡和孩子出生等重要事件时，这种情况就会非常明显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因为我们往往会认为，只要是在我们记忆中非常清晰的事件，就一定是发生没多久的事件。
当我们回顾所有对我们的心灵产生过影响的重要事件时，例如一位朋友的去世，这有时可能会让我们感到震惊，因为他明明已经去世4年多的时间了，但我们内心的感觉却是才过去两年不到的时间。或者有时候你会震惊于你的侄子或外甥都10岁了，而你却认为他们才出生4年多。这样的情况难道不值得我们去深思吗？
相对论与生物学理论
现在要提出的自然问题是：为什么我们大多数人都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会过得更快？从理论上来讲，时间是一个固定的事实，一分钟的长度并不会变化，似乎造成这种不同感受的原因有多个，其中一些基于数学运算。早在1877年，法国作家、哲学家保罗·珍妮特便提出了关于人类年龄及其与时间关系的理论，并将其称为他的“相对论”，该理论指出，随着年龄的增长，你所经历的每一段时间，都会成为你整个生命中更小的一部分。
该理论包含这样一个定律——之前由美国哲学家、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讨论过，即人类根据他们能记住的那个时代的事件数量，来评估先前时间间隔的长度，这就意味着一段时间的长度，与一个人一生的长度成正比。因此，对于一个10岁的男孩而言，一年的长度大约占到他生命的十分之一，而对于一个50岁的男人而言，这一年就只占他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也就是他生命的五十分之一。因此，孩子会觉得他的岁月流逝得很慢，尽管整个生命会保持在一个恒定的时间长度内。
对于一个一个月大的婴儿来说，一周代表了他一生的四分之一，所以他难免会觉得这一周非常漫长，并且可能会永远持续下去，但是在他14岁的时候，一年大概占到他生命的大约7%，这个比例也会让他觉得一年很长。但是当他到了30岁，那么一周的时间就只占他生命的一小部分了，而到50岁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那时，一周的时间在整个生命中就更微不足道了，这会让人产生这样一种感觉，即这些并不重要的时间段很快就过去了。
这项理论的提出依赖于数学系统的解释，从而使它看起来有些合乎逻辑，但是该理论的问题之一，在于它试图仅仅通过过去来解释现在，这也意味着它假设我们的大部分注意力专都注于我们的整个生命，因此它给人的印象是，与我们的整个生命相比，所有的一天、一周、一个月或一年都是不重要的时间段。但是，这项理论没有明白的一点是，我们的生活并非按照这样的模式进行。
我们生活在这些短短的时间内，它们充满了我们一小时又一小时所经历的一切，日复一日。我们属于这些时间，我们也会慢慢进行体验，它们与我们深度互动，我们能够感受并看到它们，无论我们的整个生命过去了多少，我们仍然会认真对待我们度过的每一段时间。
另一方面，一些生物学理论可以解释我们所感受到的时间加速，与我们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减慢的新陈代谢相关。因为儿童的心跳比我们的心跳更快，他们的呼吸更快、血液流动更快，所以他们的生物钟让他们感觉一天的时间超过了24个小时，而成年人则不相同，因为他们的心跳更慢。
孩子们就像一个比正常时间快25%的时钟，那么在正常时间12小时之后会发生什么？你会发现已经超过了15小时，所以，当正常时间过去24小时之后，你会发现已经超过了30小时，这就会让你感觉一天的时间比平时更多。另一方面，老人就像走得比正常时间更慢的时钟，这让他们感觉一天不到24小时。
在上世纪30年代，心理学家哈德逊·霍格兰进行了一系列的实验，表明体温会导致不同的时间感知。有一次，当他的妻子患上流感并发烧时，他发现她在抱怨他过了那么久的时间才回到她身边，尽管他只离开了几分钟。于是，霍格兰决定测试他生病的妻子在不同温度下对时间的感知，最后他发现，她的体温越高，她的时间感知就越慢，时间对她也就过得越慢。
霍格兰通过对学生进行了几次半虐待性的实验来跟进这项发现，这些实验内容包括佩戴头盔并承受高达65°C的温度。这些实验表明，提高一个人的体温可以使人对时间的感觉减慢多达20%。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儿童的体温比成人更高，这会让他们感觉时间被“拉长”，而成年人的体温则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降低。
时间的感知理论
我认为对时间加速之谜的最佳解答，是我之前在《时间的形成》一书中提到的一项“感知理论”。这项理论解释了我们如何感觉时间的波动，与我们如何感知周围的世界之间的内在联系，因为这种感知取决于我们的经验，这也解释了我们对世界的感知是如何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发生变化。
然而，时间的快慢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的大脑能够吸收和处理的信息量，我们的大脑接收到的信息越多，时间流逝的速度就越慢，这一点在上世纪60年代得到了心理学家罗伯特·奥伦斯坦的证明。奥伦斯坦在一系列实验中，要求参与者聆听磁带上录制的不同声音，例如简单的咔哒声和家庭噪音（关门或窗户发出的声音、电器的声音等）。
在实验结束时，奥伦斯坦让参与者估算他们听到这些声音的时间长度，并发现他们所估算的时间长度会随着声音数量的增加而增加，例如双击。此外，他还发现，当我们接触到复杂的信息时，同样的事情就会再次出现。当受试者被要求看一些不同的图画和绘画时，那些看过更复杂图画的参与者估算的时间过程比实际时间要更长。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孩子们会觉得时间过得慢，因为孩子们每天都会从周围的世界吸收的大量认知信息，这使得他们的世界与我们的世界完全不同。稍加观察，就会发现他们的世界充满了许多的探索，他们的内心似乎是自由而冒险的，并且在冒险精神的驱使下，向着更真实、更美好的世界前进。这让我们想起了我们童年时所经历的纯粹的幸福，那时，世界是一个更令人兴奋和美丽的地方，我们在其中的任何经历都带有更为强烈的感受。
孩子们会自然而然地参与到成年人不曾注意的所有细节中，例如窗户上的小裂缝、地板上爬行的昆虫，或者地毯上围绕着他们的一圈阳光。即使是能够引起大人注意的东西，孩子们看到的都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一种试图探索未知事物并探索其奥秘的样子，所以事物在他们面前以更明亮、更真实的方式出现，对他们的大脑的刺激也就更强烈，因此，所有这些感官信息输入都混合其中，从而让他们感受到时间的广阔。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会感到事物失去光泽，世界呈现出一种黑暗的气氛，其中混合着熟悉或平凡，以至于我们不再对它们感兴趣。你在上班路上看过一千遍的建筑物或街道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对你而言，它们已经不再光鲜亮丽，而只是纯粹的单调。
这正是英国诗人威廉·华兹华斯在其诗作《永恒的征兆》中所提到的，他认为，“童年丰富的想象能够赋予万物一种美妙的光环，直到这种光环开始在平凡的生活里一点点地褪色。”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世界失去了光彩，而我们接收到的信息量越来越少，从而让我们感觉时间过得越来越快。
时间在新的体验中飞逝
我们活得越久，世界就会变得越来越熟悉，我们就会失去对事物的热情，我们每年从中获得的感官信息量就越少。在我们看来，时间似乎一年比一年过得更快。事实上，这种情况的出现主要有两个原因：要么我们觉得每年都在消耗我们生活中的新体验，要么因为我们在过去经历的新事物已经变得熟悉，所以我们对它们的注意力也有所下降。
在这样的背景下，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表示，“每一年过去，我们都能将我们的新体验变成一种自动的例行程序。”例如，一位20岁出头的女人，会以一种充满警惕的精神与这个世界及其经历和谐相处，仿佛世界上有很多可以探索的东西。然而，这种感觉会在接下来的20年内逐渐改变。千百次地看向同样的街头，足以熄灭这位女性心中的任何光亮。
除此之外，心理因素也在解释我们对时间的感知与我们的新体验之间的关系方面发挥了作用。当我们经历新的体验或接触到不同的环境时，时间就会变慢，因为新的体验让我们能够接收到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从而产生一种慢下来了的感觉。而当我们陷入一些令我们专注的事情时，时间也会飞逝，因为这会让我们忽略周围的一切。
与此同时，我们对某件事情的关注，导致我们抑制了在脑海中漫无目的地盘旋的恼人想法，这会让我们感觉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不会再像我们在无聊和痛苦的状况下感受到的时间过得很慢的情况，因为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恼人的想法会再次渗入我们的大脑，并让时间过得更慢，情况就这样持续。因此，最后我想说的是，重要的是，我们要认识到，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时间加速感并非不可避免，因为这完全取决于我们所选择的生活方式，还有我们的生活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