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家庭 朝鲜统治者是如何得到核弹的？
长期以来，世界一直对朝鲜核试验的消息感到震惊，不仅因为它们是“核试验”，还因为它们往往缺乏透明度，无法让世界、领导人和公民了解朝鲜核活动的性质。这种担忧并不新鲜。自1990年代以来，朝鲜以核武库和拒绝妥协其核计划的消息吓唬世界的传统一直在延续。关于这个话题，作家苏·米·泰里撰写了一份分析报告，发表在美国《外交事务》杂志上。她在分析中阐明了金氏家族在该国核计划发展中的历史，以及目前解除这些武器或达成协议限制其扩散的可用手段。
尽管朝鲜贫穷和孤立，但它一直在不懈地追求核武器。它的核野心可以追溯到1950年代，当时朝鲜科学家在苏联的帮助下首次了解了基本的核专业知识。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该政权继续积累敏感的核技术，直到1980年代在宁边建造了第一座核反应堆。朝鲜于1985年签署了《核不扩散条约》，但似乎是在苏联的压力下这样做的。此后不久，朝鲜开始秘密地对乏核燃料进行后处理，以提取用于核武器的钚。多年坚持不懈的研究和浓缩很快使该国于2006年10月进行了第一次核试验，随后又进行了五次核试验。
自朝鲜首次核试验以来的15年里，该国储存了多达60枚核弹头，其裂变材料足以每年制造至少六枚炸弹。最有可能的是，这些武器现在可以到达美国陆地，朝鲜已经拥有能够打击美国东海岸的远程导弹。
无法确定朝鲜是否知道如何在这些导弹的前端安装核弹头，但现有证据表明它知道。最有可能的是，该国正在迈向下一步：在一枚导弹上安装多个弹头，使其能够挫败美国的导弹防御系统。昨天被认为仅仅是假设的事情——朝鲜对美国大陆的核打击——正在变成可能的现实。然而，仍然无法预料到朝鲜是否会对美国发动核攻击，因为它知道这样做会给自身招来毁灭性的风险，而它坚持使用核弹只是为了延续其政权。
很少有国家自愿终止其核计划或放弃其核武器，选择放弃往往需要对其政治制度进行某种形式的改变。朝鲜在这方面也不例外，因为平壤的核武器既是军事资产、保险单，也是国家威望的主要来源。自1948年以来一直统治该国的金氏家族不想追随萨达姆·侯赛因或穆阿迈尔·卡扎菲的脚步，这两个暴君放弃了他们国家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直到被推翻并被杀害。平壤领导人已经确信，没有人，甚至像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都不敢攻击一个拥有最强大武器的国家，甚至其利益受到严重阻碍。
1994年不可能的战争计划
1994 年的事件可能是史上美国彻底消灭朝鲜核发展的最好机会。平壤当时的浓缩工作进展顺利，政权正准备从宁边的研究反应堆中取出核燃料棒。根据专家的预测，这些核燃料棒中含有足够的武器级钚，可以生产六颗核弹。尽管面临巨大压力，平壤拒绝让国际视察员进入该地点。
华盛顿注意到了危险并认真考虑了军事行动，比尔·克林顿总统办公室收到的计划之一是使用F-117隐形战斗机对平壤埋在瓦砾下的燃料棒发动有针对性的攻击，使朝鲜无法将其裂变材料转化为武器。但是，当克林顿权衡他的选择时，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前往平壤并主动谈判达成一项协议，其中包括朝鲜冻结其核武器计划以换取石油和对其民用核部门的支持。克林顿批准了该协议，并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日签署了协议。根据《框架协议》，朝鲜承诺停止运行宁边市的钚生产反应堆。作为回报，以美国为首的联盟承诺向朝鲜提供足够使用10年的重油，并在朝鲜建造两座轻水反应堆（热核反应堆，使用普通水冷却中子）。当时看来，一场可能的战争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我们已经知道后来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人们想知道的是，克林顿在有机会时不发动军事攻击的选择是否正确。然而，这样的问题是混乱的，并且充满了对不一定可靠的替代事实的想象。一次打击，甚至是一系列打击，只会减缓平壤的核进程，不会逆转其核计划。至于全面战争的爆发，这将意味着朝鲜几乎肯定会失败，此后其政治制度通常会改变，其核计划将明确结束。但是，这种情况下的代价是不可能的。平壤的炮兵在当时被认为是一支强大的部队，尽管它无法与美国和韩国的部队相抗衡，然而朝鲜的轰炸行动仅在韩国首尔市就造成了约 2.5万人的伤亡，据一些估计，死亡总数达到了数百万人。
尽管平壤在签署了1994年的协议后冻结了其钚生产能力，但它秘密地继续与巴基斯坦核计划创始人阿卜杜勒·卡迪尔汗合作，以实现铀浓缩的替代目标。2002年10月，当一名美国特使与朝鲜官员对峙时，后者没有表现出任何悔意，几个月后，朝鲜驱逐了国际检查员并退出了《核不扩散条约》，此举重新引发了紧张局势。
和平倡议也失败了
在《框架协议》的捍卫者眼中，协议的失败部分归咎于美国总统乔治·W·布什。2002年初，布什将朝鲜与伊朗和伊拉克纳入他所谓的“邪恶轴心”。这种敌对言论出现在美国入侵阿富汗之后，据说，它令平壤感到害怕并促使其做出退出协议的决定。自那以后，轻水反应堆的建设进度落后，美国从未完全实现与朝鲜的关系正常化。一切都与上述协议的规定背道而驰。但是，一旦有证据证明朝鲜的行为，美国政府应该怎么做呢？做出更多让步、说服朝鲜政权遵守其承诺只会构成对平壤违法行为的奖励，并在未来引发进一步的违背。事实上，协议的失败是朝鲜自己策划的。
想象一下，如果2002年有更多的回应，结果会多么糟糕。想想韩国为拉拢邻国所做的单独努力。在所谓的“阳光政策”的保护下，韩国政府在1998年至2008年间向其北方邻国提供了80亿美元的经济援助，希望改善双边关系。韩国总统金大中甚至因与金正日的历史性会晤而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后来透露的是，这次峰会主要是在向这位国际孤立的独裁者支付了5亿美元现金后举行的。所有这些激励措施都没有让朝鲜转变轨道，相反，朝鲜在2002年退出《框架协议》后，迅速加速了其核计划。
就美国而言，它似乎陷入了挑衅性制裁的循环之中。除其他措施外，布什政府还努力阻止朝鲜获得硬通货，从而瞄准为朝鲜精英挥霍生活提供支持的资金流入。华盛顿是这项新倡议的主要支柱。2005年，美国对三角洲亚洲银行（总部设在澳门）实施制裁，朝鲜在该银行的多个账户中存有2500万美元。此举引发了一波对世界各地其他银行的严格控制。这一限制按计划得到了回报。据美国《华尔街日报》报道，一名朝鲜官员告诉美国同行，他们（美国人）“终于找到了伤害我们的方法”。
尽管反应令人鼓舞，但制裁是短暂的。次年，当平壤试验其第一枚核武器时，布什决定冻结其在亚洲三角洲银行的账户，此举旨在迅速启动谈判。旷日持久的谈判促成了最终的双边新闻发布会，朝鲜承诺关闭其核设施并停止出口核材料和技术。作为回报，华盛顿承诺将朝鲜从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名单中删除，并恢复石油和粮食援助的运输。然而，平壤拒绝就核实其遵守情况的严格措施达成一致，这导致布什刚下台，协议便失效了。尽管此举失败了，但华盛顿并没有重新对亚洲银行实施制裁，也没有将朝鲜再次列入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名单种，直到整整十年后。因此，这似乎是对平壤空洞威胁的奖励。
特朗普和“火箭人”
同样，绝望的举动也成为奥巴马时代的特征。朝鲜在2009年5月开始了第二次核试验。经过几年的僵局，奥巴马于2012年与朝鲜新领导人金正恩（于2011年在他父亲去世后担任总统）达成协议。这一次，美国提供粮食援助以换取朝鲜暂停弹道导弹试验和任何其他核活动。新协议生效后不久，朝鲜使用与发射远程导弹相同的技术将一颗卫星发射到地球轨道。又一项协议破裂了。更糟糕的是，平壤宣称其核武器不是讨价还价的筹码，即使获得“数十亿美元”也不会放弃。
这一事件标志着奥巴马政府达成协议的希望破灭，华盛顿回归“战略耐心”政策，即在不启动任何重大外交举措的情况下继续实施制裁。2017年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上任后，等待的游戏突然停止，因为特朗普放弃了“战略耐心”，转而实施“最大压力”，将制裁加倍并授权美国财政部将任何便利与朝鲜贸易的外国公司或个人列入黑名单。与此同时，一系列泄密事件表明，美国政府正在考虑对朝鲜核设施进行先发制人的“流血鼻子”军事打击，所有这些都伴随着特朗普威胁要对“火箭人”施加“火与怒”的惩罚。“火箭人”是特朗普给朝鲜领导人起的贬义绰号。
金正恩以自己的威胁做出了回应，但他也意外地伸出了橄榄枝。他在2018年的新年致辞中宣布朝鲜的核计划“已经完成”，并提出与韩国进行有条件的会谈。通过韩国特使，金正恩还提出与美国领导人举行峰会。特朗普一听就答应了，“最大压力”的政策立刻变成了“最大反应”。特朗普在2018年和2019年与金正恩共同进行了3次会面，甚至一度宣称他和金正恩“坠入爱河”。但这场爱情派对并没有产生任何实质性的结果。在他们的第一次峰会上，特朗普为金正恩带来了一部奇异电影的预告片，该电影探讨了朝鲜放弃核武器可能会带来的繁荣。但是，特朗普忘记了金正恩已经拥有他梦寐以求的所有奢侈品，而且他不会放弃为其政权提供安全保障的核武器。
需要注意的是，特朗普最初施压和孤立朝鲜政权的策略似乎奏效了。到2017年，根据国际法，朝鲜90%的出口被认为是非法的。除了广泛的美国制裁外，安理会还通过了九项重大决议，禁止该国最有利可图的出口，如煤炭、铁矿石、海产品、纺织品等，这些商品的出口每年为该政权提供30亿美元。联合国的决议只有得到执行才能奏效，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中国在多年的低迷之后终于开始发挥自己的作用。与此同时，20个国家限制了朝鲜的外交存在，平壤以逃避制裁而臭名昭著。
继续“极限施压”政策不太可能迫使朝鲜放弃核武器。然而，与特朗普举行的峰会相比，这项政策有更好的机会。请记住，只是在华盛顿施加了三年的“最大压力”之后，伊朗才同意在 2015年减少而不是停止其核计划。同样，如果朝鲜遭受长期的经济压力，它会更有动力进行真诚的谈判并放弃其极端要求。不幸的是，在特朗普仓促达成交易后，制裁行动开始放松，中国和俄罗斯也放松了制裁执行力度。
解散朝鲜武库没有钥匙
华盛顿似乎徒劳地用尽了和平的选择。唯一可以实现无核化的政策——入侵朝鲜并推翻其政权——笼罩在模棱两可的情况下，而且可能导致无法容忍的伤亡人数。历史给了华盛顿时间来减缓朝鲜人前进的步伐，从而有更多时间找到最终解决方案。然而，由于一次又一次的政策反复，美国错过了这段时间。从外交手段到“战略耐心”，再从“火与怒”回到外交，任何一种方法都没有获得足够的时间取得成功。
有人可能会争辩说，首先是美国的敌意迫使朝鲜寻找炸弹，如果美国与平壤实现关系正常化、解除制裁、缔结和平条约并从韩国撤军，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但这种说法只是混淆了因果关系。1950年朝鲜发动入侵后，美国士兵才被派往韩国，他们留下来是因为朝鲜的威胁从未消散。2010年，朝鲜引爆并击沉了一艘韩国海军舰艇，造成46名船员死亡。美国撤军不一定会消除朝鲜普遍的不安全感，因为金氏家族是一个建立在狡猾和镇压之上的独裁政权，最终会因为自身缺乏合法性而面临威胁。只要它身边还有一个更自由、更繁荣的韩国，它就不会感到安全。因此，平壤拥有核武器与政权本身的绝望有关，与其需要击退的美国任何军事行动有关。
如果有一个政府能够产生真正的影响，那将不是华盛顿，而是北京。中国是朝鲜迄今为止最大的贸易伙伴，也是其能源供应的主要来源，因此它可以通过停止石油流动让朝鲜屈服，就像它在2013年以及2014年被新的核试验、处决张成泽激怒时所做的那样。张成泽是金正恩的舅舅，也是平壤与中国的主要联系人。然而，这些压力并没有持续下去。中国担心，尽管它不支持朝鲜核计划，但压力太大可能导致平壤政权垮台，为难民涌入中国敞开大门，以及美军及其韩国盟友来到北京家门口的可能性。鉴于目前美中关系处于低水平，北京没有充分的理由在这方面帮助华盛顿。
与前几任总统不同，拜登现在面临一个坚定的对手，他拥有强大的核威慑力量，包括用核导弹打击美国大陆的能力。拜登将如何应对下一场危机？不管会发生什么，先发制人的军事打击的选项都应该不在决策者的脑海中。如果这个选项在1994年被认为太危险而且成本太高，那么现在它比以往更危险、代价更高。今天，人们认为朝鲜的许多核弹头和导弹都隐藏在秘密设施中，埋在无法穿透的掩体中，而有些则可以很容易地移动。空袭不太可能在一次打击中消灭这些武器，这意味着金正恩可以进行报复并以核打击作为回应。
外交是更好的选择，但不太可能导致核裁军。平壤最多可能会同意一项协议，规定在特定时期内限制其核武器能力的临时核冻结。然而，历史表明，由于验证此类协议的执行问题，谈判最终都将失败。与其做出让步，一无所获；拜登必须接受两个基本事实，第一，只要专制政权在位，朝鲜就不会放弃核武器；第二，美国主导的政权更迭不是一个选项，至少在近期是不可能的。至于拜登最好的选择，是遏制朝鲜的威胁，自下而上逐渐削弱政权的控制力。
朝鲜人民是平壤的弱点
回到2017年实施的“极限施压”政策可能很难，但是也可能是不可能的，只要中国不优先实施制裁，这种政策就会一直保持下去。然而，朝鲜再次挑衅可能会使中国重回这条道路。目前，华盛顿仍可以重整打击非法资金流动和外国银行账户的努力，并对与朝鲜有业务往来的中国公司实施二级制裁。
打击大规模毁灭性武器扩散的措施也是必要的。朝鲜因与伊朗和叙利亚等国共享弹道导弹技术而臭名昭著。该政权生产的核武器和导弹越多，它与更多国家甚至非国家行为者分享其知识的风险就越大，从而换取最需要的硬通货。华盛顿将需要建立一个国家联盟来进行广泛的内陆、海上和空中监测，以侦查朝鲜任何传播核武器的活动。
有了这些遏制措施，媒体宣传活动可能会放松该政权对朝鲜人民的控制。事实上，来自外部世界的消息正在通过中国的边界渗透到朝鲜，而朝鲜境内的黑市为非法技术和媒体的传播提供了便利。结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多的朝鲜人能够看到这个国家的神话与严酷现实之间的差距，而对于一个建立在谎言之上的政权来说，逐渐增加的认识是一种威胁。
金正恩现在正进入他掌权的第二个十年，但是，鉴于关于他健康状况的谣言旋风和日益艰难的经济形势，没有人知道他的统治到底有多稳定。不管该政权近期的未来如何，其长期前景似乎黯淡，除非它领导真正的经济改革，但这些改革本身可能会产生政治不稳定。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媒体宣传都不一定会在核文件上迅速取得成果，但它可能播下更可持续转型的种子。当朝鲜对其人民更加负责并回应其诉求时，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核裁军方面取得切实进展。
核危机的另一个可持续解决方案是在韩国首都首尔的民选政府领导下实现国家统一。然而，即使统一的朝鲜决定保留核武库，它也不会构成对当今世界面临的来自平壤专制政权的威胁同样的挑战。朝鲜核危机是对朝鲜政权的逆转，在该体制自身发生实质性改革或崩溃之前，来自朝鲜方面的核威胁将一直存在。
本文翻译自《外交事务》，不代表半岛电视台编辑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