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能否阻止与沙特之间伙伴关系的破裂?

沙特国王萨勒曼(右)、美国总统拜登(中)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 (社交网站)

民主党人乔·拜登担任美国总统之职已接近一年半的时间,在此期间,他在短时间内给美国外交政策带来了巨大的转变。拜登政府重振了在前总统特朗普时代被显著削弱的跨大西洋联盟,并且召开了所谓的“民主国家峰会”,以重申在其前任统治期间偏离这一做法后,美国在外交政策中仍然坚持民主价值观。在近期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军事行动之后,拜登政府还引人注目地动员和团结西方国家以反对俄罗斯,并且还多次访问欧洲,以显示美国坚持对欧洲安全的承诺,并推动欧洲人开始削弱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同时增加军费开支。这种方针受到了华盛顿在世界各地的许多盟友的赞赏,但是在世界上另一个在过去几十年来都对美国具有战略重要性的地区,情况却并非如此,而它就是中东。

尽管在拜登上台后,该地区发生了一些积极的转变,例如推动结束海湾危机,并重申美国坚持以两国方案解决巴以冲突——这项方案曾在特朗普任期内受到打击,然而,对于美国在该地区最大的阿拉伯盟友沙特,拜登所奉行的政策却导致两国关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在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爆发之前,拜登似乎还认为,继续无视沙特并对其施压,将会助他为也门冲突缔结政治解决方案,并在对美沙关系损害最小的情况下驯服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但是,俄乌战争的爆发很快改变了美国的算计和考量。在过去的3个月内,拜登政府加强了与利雅得和阿布扎比之间的联系,企图说服两国增加石油产量以遏制油价的上涨,但其努力并未取得成功。

拜登曾在总统竞选期间承诺,会在其任期内让沙特成为一个贱民国家,这项承诺在当时似乎只是出于选举消费,而他在从候选人成为总统之后便会很快默认美国的现实主义。但是在他上台后的几周之内,他却证明了自己对兑现这项承诺的认真态度。在第一次外交政策演讲中,拜登宣布美国将结束在也门对沙特领导的阿拉伯联盟的军事支持,随后还将胡塞武装组织从“恐怖组织”名单中除名。几周之后,美国关于卡舒吉遇害案的机密情报的部分内容也被公开。

尽管这些决定从一开始就在人们的意料之中,但是当时的许多人认为,拜登对沙特的政策会在一方面对其施压,另一方面与之保持可接受的传统接触水平之间取得平衡,但是这种观点却是错误的。包括美国国务卿和国防部长在内的美国政府高级官员,都避免访问沙特阿拉伯,尽管他们已经对中东地区进行了多次访问。此外,拜登还避免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通电话。在沙特与美国之间跨越近80年的伙伴关系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任何一名美国总统会无视与沙特王储之间的接触。

在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争爆发之前,拜登似乎还认为,继续无视沙特并对其施压,将会助他为也门冲突缔结政治解决方案,并在对美沙关系损害最小的情况下驯服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但是,俄乌战争的爆发很快改变了美国的算计和考量。在过去的3个月内,拜登政府加强了与利雅得和阿布扎比之间的联系,企图说服两国增加石油产量以遏制油价的上涨,但其努力并未取得成功。

沙特和阿联酋对美国要求的反对,突显了这个一度改变中东地区安全和政治面貌的历史性的战略联盟已经变得多么糟糕。诚然,这一联盟在历史上的某些时刻并非没有受到震动,例如1973年的阿拉伯石油禁运危机,“911”袭击对双边关系的影响,以及这种关系在奥巴马政府于2015年与伊朗达成核协议后的进一步恶化,但是双方关系还没有达到当前的这种紧张程度。美沙关系当前一个明显的问题,是拜登个人对沙特王储穆罕默德的敌意。但这却不是主要的原因。事实上,早在奥巴马时代,当美国开始将注意力从中东地区转向亚洲以应对中国崛起之际,美沙两国的关系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这也从很大程度上解释了双方伙伴关系的下降。

今年4月中旬,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伯恩斯对沙特进行了非公开的访问,并且在吉达会见了沙特王储。尽管截至本文写成时,华盛顿和利雅得尚未确认此次访问,但是美国《华尔街日报》却在近期发表的有关美沙紧张关系的报道中指出,这场会谈进展顺利。

这是美国首次对拜登时代美沙关系进程作出的非正式积极评估。伯恩斯曾在中东地区担任过各种职务,并且精通阿拉伯语,还在机密外交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拜登之所以选择他来完成修复美沙关系的任务,似乎是因为他能够更好地倾听利雅得的声音并理解其关切和需求。例如,伯恩斯曾在2015年达成伊核协议之前与伊朗举行的秘密会谈中发挥重要作用。伯恩斯现在应当非常清楚,这项协议仅仅存在3年便宣告破裂,这不仅是因为特朗普宣布了退出的决定,而且还因为这是一项不平衡的协议——它没有得到地区国家的支持,因为它没有阻止德黑兰继续在该地区进行扩张。

事实上,多年以来,美国对中东地区的外交政策一直都在转变,它不再认为该地区非常重要,并且倾向于减少对海湾盟国的安全承诺。这一事实表明,在过去80年内主导美国与海湾地区关系的规则现在已经不再那样严格和有效。如今,显然的是,在特朗普以混乱和个人的方式管理这些关系之后,拜登正寻求通过传统的外交渠道来重新整顿这些关系。然而,这却未能改变另外一个事实,那就是沙特人开始对其与华盛顿之间的联盟充满了怀疑。

即使拜登修复美沙关系的努力取得成功,也无法让两国之间的联盟恢复到过去的时代,这是因为如果双方都无法从这种关系中满足自身的需求,那么这种关系就无法恢复平衡。在沙特不断受到胡塞武装组织攻击之际,拜登停止了对沙特打击胡塞武装的战争的支持,同时还向利雅得施加压力以增加石油产量,因为他担心油价的上涨会对美国人的钱包造成影响,从而导致民主党人在即将举行的中期选举中失利。

在今天,迫使拜登放弃无视沙特阿拉伯的方针的主要原因是石油。但这与美国经济所遭受的后果无关,而是因为沙特阿拉伯拥有的丰富石油已经成为了西方与俄罗斯冲突中的主要武器。

沙特作为美国在该地区的重要盟友,同时也是在伊斯兰世界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国家,而美国对它采取这样的做法,预计根本无法获得不同于现在的结果。除此之外,俄罗斯与乌克兰战争对美国地缘政治考量的重大影响突显了美国坚持无视沙特的观点的短视性,也突显了美国仍然需要维护管理这些关系的规则的事实,即确保海湾地区的安全,以换取石油能够持续流入国际市场。

当前的主要危险在于,继续放任这种外交上的僵持状态,不仅会加剧美沙两国关系的恶化,还会促使沙特等与美国政策密切相关的地区国家寻求像俄罗斯、中国等其他的合作伙伴并与之加强合作,或者至少在石油和乌克兰等等对华盛顿至关重要的问题上保持中立。一旦这种情况成为现实,它不仅会威胁到美国在地区和全世界的利益,还会让华盛顿的对手们迅速填补因美沙关系下降而产生的空白,从而在中东地区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今天,迫使拜登放弃无视沙特阿拉伯的方针的主要原因是石油。但这与美国经济所遭受的后果无关,而是因为沙特阿拉伯拥有的丰富石油已经成为了西方与俄罗斯冲突中的主要武器。目前,利雅得似乎还没有准备好在石油问题上满足美国的要求,特别是在其未能获得安全保障,以保护自身及其石油设施免受该地区的伊朗代理人袭击的情况之下。但是提供此类保障需要拜登首先改变其处理与沙特领导人之间的关系的方式,并向伊朗和胡塞武装组织施压,要求它们也门达成一项符合沙特和海湾安全利益的和平协议。其次,还必须提高美国的条件上限,以遏制伊朗破坏该地区稳定的活动,并限制德黑兰制造核武器的能力,以及在各方重返伊核协议之前解决伊朗的弹道导弹问题。拜登政府似乎已经开始更多地理解这些要求,并因此迟迟不愿将伊朗革命卫队从“恐怖组织”名单中除名,并且在与伊朗人的核谈判中提出了严格的条款。

在这个问题上,拜登并不拥有太多的选择。在欧洲盟友的能源安全受到与俄罗斯和乌克兰冲突相关的严重影响的情况下,它们迟早会向华盛顿施压,并要求其修复与利雅得之间的关系,从而推动沙特人在石油问题上支持拜登的立场。近来,拜登任命迈克尔·拉特尼为美国驻沙特阿拉伯大使,后者是一名资深外交官,美国总统指望依靠他来重振美国与沙特阿拉伯之间的传统外交渠道。

尽管如此,这一目标的实现仍取决于拜登完全相信,在沙特阿拉伯试图排斥他的人只是正在带领该王国走向重大的内部和外部转型的沙特王储,而并非任何其他人。美国人可能认为沙特阿拉伯在确保其安全方面找不到除美国之外的替代方案,但是,危机往往也会制造巨大的机会,而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愿意将沙特与美国之间的关系危机转变为一个机会,特别是在他发现与华盛顿之间的伙伴关系不再有用的情况下。

近来,美国多位富有影响力的作家都撰文批评了拜登处理美沙关系的方式,并且要求他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进行接触,这就表明拜登受到的内部压力已经越来越大。拜登此前曾违背其竞选中关于蔑视中东地区部分权势领导人的承诺,例如埃及总统塞西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此外,他还坚持与伊朗进行对话,尽管伊朗曾公开表示希望将美国驱逐出该地区,并且其在伊拉克的代理人还不断打击美国的部队和利益。鉴于美国的利益通常会在最后胜过美国在其为向那些无法轻易驯服的盟友施加压力的政治话语中所引述的价值观,因此,拜登在其中东政策中出现的这种矛盾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拜登仍然认为这些价值观阻止他结束对沙特王储的无视政策,那么美国的利益也将推动他扭转当前的局面,并例行地适应这种复杂的情况。

我在近期听取了许多坚持与美国合作的海湾国家官员的声明,但是他们现在需要从华盛顿那里得到的,是表现出相互尊重,而不是在美国有需要时才将海湾国家视为朋友,又在这种需求消退时将其视为不重要的伙伴。即使是在特朗普时代,沙特阿拉伯也从美国那里受到了足够多的侮辱——特朗普选择访问利雅得,并与它达成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巨额军火交易。

改革美沙关系的道路似乎非常清晰,也不需要太多的思考。但是这个方面的主要责任仍然落在拜登肩上,以决定沙特阿拉伯是否仍是美国重要的战略盟友。如果拜登认为,对沙特阿拉伯施加压力会促使其改变在双方关系中存在争议的问题上的态度,那么这种压力可能就会适得其反。美国在这个世界上面临着许多问题和挑战,而且它也不再拥有足够的国际影响力,以将自身的规则强加给盟友,而无视盟友对它存在怎样的需求。